你問,我就會回答(1 / 2)

你問,我就會回答

(一)

“世事如風露,爭消不惜身。與君同此命,不後不先行……”

舞台上,身著平安時代華麗服飾的“紫夫人”妝容中透著病態,像是一朵鮮豔明麗的花朵過早地從枝頭零落,哀婉地倒在了穿著高帽狩衣的“光源氏”懷中,“光源氏”哀慟不已,一遍哭著一遍吟誦著和歌挽留著戀人。舞台下,沉浸於這絕美戀情的觀眾們紛紛掏出紙巾和手絹,一遍抽泣著一遍讚歎著演員的出色表演。

“嗚嗚嗚……與君同此命,不後不先行……如果可以,他一定不舍得讓紫姬在自己之前去了的吧?嗚,要不是六條妃子,這樣的慘劇又如何會發生?……”

坐在麻倉咲耶身側的一個少女嗚咽著,這場戲她基本是從頭哭到尾。咲耶側過頭,將手中的紙巾遞給對方,隨後輕輕拍著她的背脊為她順氣,低聲安慰著。

“六條妃子也是可憐人呀。畢竟她並沒有得到光源氏這樣的寵愛,如果紫姬知道光源氏在她死後不久便也追隨而去,想必也會覺得不枉此生吧……”

安慰到最後,那個剛剛與她相識的少女綾瀨川佑希已經哭倒在她的懷中。

坐在咲耶的另一邊,禪院甚爾一臉無語地看了看二人,隨即又將視線轉向了台上“紫夫人”伏在“光源氏”懷裡猝然長逝的情景,一種古怪的既視感在甚爾心中油然而生。甚爾想要吐槽一兩句,但是思及咲耶在帶他一起進場之前曾經鄭重警告過他不要做任何破壞氣氛的事情,他還是忍到了那個叫“綾瀨川佑希”的少女與咲耶分彆之後。

臨彆時,綾瀨川佑希顯然已經把咲耶這個“既懂和歌又與她心意相通”的“文學少女”引為了知己,吐露了不少心聲:原來這個少女也有一個將自己半撫養長大的戀人,可惜對方已經有了未婚妻。甚爾直覺咲耶並不是剛剛知道此事,但是他也懶得多想,繼續看著咲耶扮演感歎愛情偉大的天真少女,兩人交換了各種通信方式並相約下次再會。

幾乎就在佑希離開之後,咲耶便收起了那副憐惜又哀歎的表情,仿佛剛剛在舞台下淚水漣漣的人不是她一般。甚爾冷眼看著,他對《源氏物語》這個故事的了解並不深,但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麻倉咲耶這個女人今天絕不是來看一出舞台劇這麼簡單。

“鬼丸國綱,童子切安綱……好家夥,要不要我想辦法去把傳說中的天下五劍都給你找來?嗯?甚爾君你為什麼這麼奇怪地看著我?”

翻閱著禪院甚爾挑選咒具的目錄,咲耶突然抬起頭。禪院甚爾挑了挑眉,同樣是曆史悠遠的咒術師家族出身,他完全不驚訝為什麼這些理應存放於博物館的國寶級名刀會在麻倉家的手上,畢竟比起在博物館當個擺設,真品到底還是刀具,交給真正能發揮他們價值的麻倉家也不奇怪。他比較好奇的,反而是今天咲耶花了一整個上午專程去看那出表演的舉動。

畢竟在他看來,麻倉咲耶絕不是會被那種故事打動的人。

(二)

“露在青萩上,分明不長久。偶然風乍起,消散證無常。”

明白了甚爾的疑惑,咲耶隻是笑著吟誦了紫姬的和歌。她並沒有正麵回答甚爾的問題,反倒像是在做什麼文學探討一般托起了下巴。

“八歲相遇,便由他人決定了一生。有家不可歸,被光源氏強行帶走,被灌輸著賢良淑德不可嫉妒的思想長大,就宛如被修剪好的花枝一般,主人想要采摘便隻能順從,仰人鼻息過了一生,臨到末了看破紅塵想要出家也被光源氏阻攔——世人都說紫姬乃是光源氏的最愛,我倒覺得她不但不如家世顯赫的葵姬,甚至連被世人不齒的六條妃子也不如,至少六條妃子不必連死都受光源氏的擺布。”

“甚爾君,你這樣為了擺脫束縛離家出走的人大約是無法理解的,為何有些人居然向往成為紫姬。有些人覺得自己是紫姬,或許連紫姬都不一定比得上。至少紫姬在光源氏的寵愛下還隱隱成了正室,源氏公子與明石姬、朱雀帝三公主相會時想到她還能有一絲愧疚。即便我萬分厭惡光源氏始亂終棄的秉性,但也不得不承認,在那樣的時代,光源氏居然還真是難得了。隻可惜啊甚爾君,這世上從來都多得是紫姬、夕顏和六條妃子之流,光源氏這樣的男人竟也是鳳毛麟角……”

“所以啊甚爾君,以你對加茂家主的了解,你覺得綾瀨川佑希有可能成為他生死相隨的‘紫姬’嗎?”

少女朱唇輕啟,說出了如同炸彈一般的真相。

“你是說剛剛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加茂家主的情婦?!” 禪院甚爾愣了一秒,隨即想到了什麼,有些複雜戒備地看向了咲耶:“所以你是故意……?為什麼你會將這種事情告訴我?”

“因為甚爾君你問我了啊。”

仿佛自己剛剛吐露的根本不是什麼禦三家的秘辛,更仿佛完全不在意暴-露了自己故意接近加茂家主情人的事情。咲耶輕描淡寫地仿佛自己隻是告訴了禪院甚爾自己中午吃了什麼似的。

“無論是什麼事情,隻要甚爾君你問,我就會回答。既然說好了要合作,甚爾君也按下咒縛血紋,如果我連這種程度的坦誠都做不到豈不是太過分了嗎。”

又來了,就像是他按下血紋時,那種心臟被無形的力量綁住一般的感覺,再度湧了上來。

禪院甚爾站在咲耶的身後,少女的影子與二人頭頂的樹蔭一同向後灑落,將青年的身影籠罩於其中,像是要克製著什麼一樣,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握緊了拳頭。

隻要他問,她就會坦然相告——無論什麼,都會回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