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少年郎(2 / 2)

“小姐,”吳媽一邊替她梳著頭發,將一對兒碧藍綴珠綢絹花拿出來給她紮上兩個花苞頭,一邊試探性的問道:“您這兩日總是要找裴公子做什麼?”

吳媽是昔年承元公夫人帶進來的陪嫁丫鬟,如今伺候在她最疼愛的女兒身邊,至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不做什麼,隻是許久未見到再思哥哥了。”

顏月月夜裡不能睡好,白日裡起來也沒什麼精神,此時淺淺地打了一個哈欠便開始閉著眼睛小憩起來。

她不說,吳媽也不再問,替她穿上一件高領月牙白對襟上衣,把頸後的蝴蝶胎記遮住,才又說道:“您這幾日夜裡總是念著裴公子,老爺便將裴公子請過來了,估摸著此時是要到了的,裴公子騎馬來,應當是走後門。”

聞言,顏月月的困意頓時消失了大半,心裡的愁悵也散去,拿象牙梳對著鏡子梳了梳自己的小劉海兒,小鹿般的眼睛靈動的閃出光來,然後皺了皺自己的小鼻子說道:“他許多日不來,不是爹爹請他,他還是不曉得來的。”

“裴公子在禮部當差,平日裡自然是要忙些的,”吳媽又拿一個溜銀喜鵲珠花給她簪上,見她心情好了,打趣道:“小姐您去請,裴公子照樣來,還要來的更快些。”

“吳媽你又瞎說!”顏月月羞紅了臉,瞥見鏡中女子眼含春水的模樣,心中忽然氣急,低下頭玩自己嫩白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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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公府的宅子是先帝賜下來的,裡邊有山有水,可泛舟采菱,可設宴,春來賞百花開,夏來可避暑,秋可去府上果園摘果,冬日可聚了那些世家公子們過來騎射。

從顏月月住的院子到後門,不算遠,但她喜歡繞著路從花園走,清晨的花園裡還帶著涼意的香氣鋪麵而來,她還沒走一會兒,裙擺便已經被露氣沾濕,有些沉重。

此時她的困意也完全消散了,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鴉羽般的眼睫上也沾了露氣,片刻又浸沒在那雙桃花春水眸子裡。

她在園子中央停下來,身子稍稍地往前傾,細白的手指放在唇邊輕咬了一下,麵上笑意更大,然後伸手,從花叢裡折了一隻綠野牡丹下來。

等到了後門的時候,顏月月手中的花兒已經殘破不堪,花瓣掉的隻剩下幾片,她便把花插在了後門的牆縫中。

承元公府後巷被下人打掃的很乾淨,兩邊砌著青磚,不算高,能望見外邊的樹葉,還有陽光從破碎的磚石縫隙中透進來,形成斑駁的光影。

顏月月從拐角處探出一個小腦袋來,雙手扒著牆麵,眼裡滿是期盼,盯著那光影錯落的地方,一動也不動。

溫潤如玉的少年牽著一匹紅毛馬過來,在光影斑駁的地方停下,明暗交錯的金光落在他的麵頰上,在眸中映成一潭清泉。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人兒身上,便生出了笑意來,連帶著春光都要更柔和幾分。

是春衫少年郎,牽馬倚紅牆。

顏月月的心忽然就小鹿亂撞起來,往牆後的地方縮了一下,隻露出一雙眼來,不敢往前一步。

隻覺得漫天的柳絮都成了亂影繽紛。

“月月,”裴再思高大的身影在小姑娘麵前站定,將手中的韁繩放下,然後對她招手,“過來。”

二人雖說是指腹為婚,可顏月月卻是紮紮實實小了裴再思五歲,原因是這婚本來是二位夫人懷頭胎的時候指的,卻怎奈何頭胎的兩位都是男娃娃,於是這婚事就落到了顏月月身上。

他的聲音好聽,就像是涓涓細流,聽的顏月月麵紅耳赤,心中直罵自己不爭氣,卻還是邁著小步子過去了。

“聽伯父說你最近總是念叨我,”裴再思將手中的油紙包打開,拈起一塊桂花蜜糕遞到小姑娘的嘴邊,然後不讚同的說道:“總是做夢夢見我,還喊了出來,不好,不知羞。”

聞言,顏月月的臉一路紅到了脖子底,美眸含怒的瞪了他一眼,反駁道:“才、才不是呢!”

“我、我隻是……”

“隻是什麼?”

顏月月沒法回答他,又想起那個駭人的夢來,神情有些怯怯,再見麵前人隱約期待的神情,嗔了他一眼,不再答話,專心吃著嘴裡的桂花蜜糕。

在裴再思的角度,他能看見小姑娘頭上隨著動作一晃一晃的小銀喜鵲,再就是她兩腮一鼓一鼓的模樣,就像是一隻小老鼠一樣,可愛至極。

“你往後若是想我了,便去找我,”他輕聲道:“或是讓府上人去通報一聲,我自然就會來了。”

“我平日政務較為繁忙,會疏忽了月月,還請月月莫要怪我。”

顏月月動作一頓,咀嚼的幅度不自覺的小了下來,偷偷地抬眼,正巧撞進一雙溫潤含笑的眸子裡。

忽然間,她頸後胎記處刺痛了一下,昨夜裡夢中可怖的場景又清晰起來,於是忙又低下頭遮掩自己通紅的眼眶,想起夢中眼前人的下場,心中便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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