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1 / 2)

醒日是歸時 含胭 14406 字 5個月前

林澤的媽媽叫饒英, 是個普通的超市理貨員。

兩年前,事故發生後,饒英被老師叫到學校, 和另一個男生陳子俊的媽媽一起看過籃球場上的監控。

老師把那段衝撞視頻反複播放幾遍, 按下暫停, 指著靜止畫麵上三個跳起的人說:“這是趙醒歸, 這是陳子俊, 這是林澤。”

那個衝撞發生得很快,饒英看不懂籃球,但能看明白,三個男生跳起時幾乎擠在一起, 趙醒歸和陳子俊是麵對麵, 林澤在趙醒歸左邊,衝撞後,趙醒歸就向右邊飛了出去,摔在籃球架下好半天沒爬起來。

眾人一擁而上,幾分鐘後人群散開,趙醒歸站起來了,反手撐著後腰,被胡君傑扶著往場邊走,半路上還和林澤說了兩句話。

饒英看完視頻, 問老師:“這是什麼意思?趙醒歸不是站起來了嗎?”

那個時候趙醒歸已經在醫院待了兩天, 進行過第一次手術,老師對饒英和陳子俊的媽媽講了趙醒歸目前的身體情況,陳媽媽呆住了, 饒英卻是一迭聲地叫:“什麼意思呀?這、這是要我們賠錢嗎?明明就是你們學校的責任!趙醒歸能站起來!跟我兒子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老師說:“學校肯定有責任, 也會和趙醒歸家長協商賠償, 但是,如果趙醒歸家長向林澤和陳子俊提出民事賠償要求,我們也會配合,請你們過來就是事先告知這件事。從監控來看,林澤和陳子俊都是有一定責任的。”

饒英不理解:“林澤有什麼責任?打球撞來撞去不是很正常嗎?如果你們把那個釘子包好,不就什麼事都沒了?而且趙醒歸站起來了呀!說明他當時是沒事的!這還要訛錢?是自己摔了還要找個墊背的嗎?”

老師說:“林澤媽媽你彆激動,趙醒歸父母還沒表態,這件事目前來看就是一次意外傷害。趙醒歸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還比較講道理,我們會好好和他們溝通,爭取由學校出麵把事情妥善解決。”

饒英回家後,把林澤罵得狗血淋頭。

他們家由她說了算,她很強勢,丈夫和兒子在她的威壓下,性格就顯得溫和又軟弱。

饒英指著林澤,氣不打一處來:“趙醒歸家裡有錢,我讓你好好和他處朋友,是想要你大學畢業找工作能多條路!你倒好,去撞他乾什麼?現在好了,把他撞壞了,人家要找我們賠錢呢!”

林澤垂著頭:“賠吧,該賠的。”

“賠個屁!我一毛錢都不會給!”饒英氣炸,“你自己不賺錢,知不知道我和你爸賺錢有多苦?我一個月工資才三千多,你過生日,趙醒歸送你那個包就要七八百!這種公子哥,我拿什麼去賠他?他們家又不缺錢!就是出事了想找人背鍋!這鍋,咱們家可不背!”

後來,陳子俊的媽媽帶著陳子俊去找範玉華,陳子俊哭哭啼啼地向範玉華道歉,陳媽媽拿出兩萬塊說要賠償,希望範玉華不要告陳子俊,她願意私了。

範玉華沒收,說不是陳子俊的錯。

她和趙偉倫都看過監控,趙偉倫懂球,看得很分明,陳子俊就是正常搶籃板,沒犯規,趙醒歸是被林澤撞飛的。

範玉華知道林澤是趙醒歸的好朋友,等待著林澤和家長來道歉。她想好了,隻要林澤誠心道歉,她也不會為難對方,不會收他們的錢。

但是,林澤和他的家長一次都沒來過。

事發後,範玉華隻見過一次林澤,是在那年六月,林澤和籃球隊的人一起來醫院看望趙醒歸。林澤沒有叫她,始終躲在人群外,也沒和趙醒歸說話,待了沒多久,他們就離開了。

從那以後,範玉華見過胡君傑,卻再也沒見過林澤。

她想,出了這樣的事故,林澤一定會內疚,會不敢來見趙醒歸,趙醒歸也不願再見他,所以,兩個孩子斷了聯係,很正常。

趙家息事寧人了,林家卻還在擔驚受怕。

一開始,饒英提心吊膽,生怕趙醒歸的父母真的來找林澤賠錢。為此,她還去問過陳子俊的媽媽,陳媽媽說趙醒歸父母原諒了陳子俊,沒收他們的錢,願意接受學校的處理結果。

饒英還不放心,又去問了一個律師,對方說民事損害賠償訴訟時效是一年,於是,饒英開始等待,一年期滿後才放下心來。

在這個過程中,林澤身上起了讓饒英難以理解的變化。

前一年多還好,林澤能正常上學,隻是成績有所退步,並且再也不去打籃球。

他變得消沉許多,有時候不願吃飯,有時候又暴飲暴食,漸漸的從一個清瘦秀氣的男孩變得不修邊幅,邋裡邋遢,還胖了許多。

饒英沒放在心上,偶爾罵林澤幾句,叫他收心搞學習,自己的前途最要緊。

到了去年九月,趙醒歸回校上課,饒英發現,兒子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變得疑神疑鬼,回家後就躲在房裡不出來,聽到彆人小聲說話就會情緒失控,生氣地問他們在說什麼,是不是在議論他。

胡君傑來家裡找過林澤,饒英沒聽到他們聊了什麼,隻見到胡君傑氣呼呼地離開,而林澤在房裡嚎啕大哭:“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為什麼不相信我?!”

饒英給兒子收拾房間時,翻到過一本林澤寫的日記,上麵每一頁都字跡淩亂地寫滿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

我隻是想讓你出醜,沒想讓你癱瘓。

你為什麼不告我?你已經原諒我了對不對?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

饒英看得膽戰心驚,拿著日記本去問林澤,林澤崩潰了,搶過本子撕得粉碎,哭喊著他不想活了,隻要他死了,趙醒歸就會原諒他。

饒英抖動著嘴唇,問:“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林澤沉默許久,突然撲通一聲給饒英跪下了,哭著說:“媽,我去自首吧!我願意坐牢!我們給趙醒歸賠錢!我每天都做噩夢,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饒英甩了兒子一個巴掌:“說什麼胡話呢?坐什麼牢賠什麼錢!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你本來就不是故意的!隻要你不說,誰能知道啊?”

林澤喃喃道:“趙醒歸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一定都告訴彆人了,他都說出去了……”

饒英眼睜睜看著林澤一天天地變了樣,每天魂不守舍,成績跌到年級倒數,到後來,兒子居然開始自/殘!饒英帶他去看醫生,醫生說林澤有精神分裂征兆,需要長期吃藥治療。

晴天霹靂,饒英傻眼了。

她想,趙醒歸雖然成了個癱子,但家裡有司機有保姆,有的是人伺候他,大不了不上班,讓人養一輩子。林澤不是啊!林澤是他們家唯一的希望,她就這一個兒子,讀書那麼好,還指望他將來考個好大學、找份好工作,成家立業,出人頭地。

好好的一個兒子就這麼瘋了,饒英愈發怨怪起趙醒歸。

時間到了這年的四月七號,林澤居然又去騷擾趙醒歸,事情鬨得還很大。李老師讓饒英送林澤去就醫,醫生直接讓林澤住院,說他的狀態已經不適合參加高考。

林澤哭哭啼啼地對饒英說,他隻想讓趙醒歸原諒他,他不想再做噩夢了。

又過了一周,李老師給饒英打電話,說趙醒歸對老師們說,他認為林澤是故意撞的他。

這下子饒英出離憤怒了,不僅矢口否認,還在電話裡把趙醒歸罵了一頓,大聲嚷道:“我兒子不可能做這種事!這是造謠!趙醒歸有什麼證據?是想要我們家賠錢嗎?不可能!一毛錢都沒有!”

李老師說,趙醒歸沒有要林澤賠錢,隻希望林澤再也不要去找他,如果林澤不聽,趙家會用法律武器來解決這件事。

這大半年,因為林澤精神出了問題,饒英已經在兒子身上花了很多錢,對趙醒歸恨之入骨。

聽完李老師的話,她突然有了個主意,於是這一天,她就來二中門口蹲點,想要為林澤“討個公道”。

此時,電瓶車橫在賓利車頭前,隻離保險杠半米遠,賓利車邊,饒英與卓蘊對峙,目標非常明確。

卓蘊並不知道饒英心裡的彎彎繞繞,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正在慢慢成型。

她沒有把握,一切隻能看天意。

卓蘊走到車頭前,看了眼電瓶車的位置,又透過擋風玻璃往車內看,能看到趙醒歸待在駕駛座後麵,被擋住了大半身體。她也不管他能否聽見,對著擋風玻璃喊:“趙醒歸,你在車裡彆出來!這事兒我來解決!”

趙醒歸聽不太到車外的聲音,之前的確在猶豫要不要開窗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可這時接觸到卓蘊的視線,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很鎮定,不希望他出來。

趙醒歸隔著玻璃對她點點頭,把手從車窗開關上挪開了,拿出手機撥打110,又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車外,卓蘊的言行提醒了饒英,擋風玻璃處能看到車內情景,於是她也衝過去,隔著電瓶車在車頭外大喊:“趙醒歸你給我出來!我要和你說話!你出來!我告訴你!你躲不過去的!”

校門口的吵鬨聲吸引了部分路人的注意,畢竟這是一輛豪車,逐漸有人駐足圍觀,以為是豪車撞了電瓶車引發的糾紛。

有人問:“這是什麼車啊?”

“沒見過,看著挺值錢。”

“那姑娘長得真漂亮,她們在吵什麼?”

“不知道,車上的人一直沒下來。”

二中的保安也走出來,問苗叔:“怎麼了?撞上了?”

苗叔懊惱地攤開手:“沒有呀!這人突然攔著我們,不知道要乾什麼。”

車頭前,卓蘊抱著手臂問饒英:“林澤媽媽,你要對趙醒歸說什麼?和我說就行,我是他的姐姐。”

饒英看了她一眼,卓蘊很美,穿得也洋氣,饒英有點信了,指著擋風玻璃、提高嗓門喊:“我就是要問問趙醒歸!憑什麼說是我兒子故意撞的他?這是血口噴人!我家孩子都這麼可憐了,還要被你們潑臟水,你們就是仗勢欺人!”

“哈?”卓蘊失笑,“你兒子可憐?那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可憐’?難道不是因為心虛嗎?”

“我兒子一點不心虛!剛好,這兒人多,大夥兒幫我評評理!就看看這種有錢人,是怎麼和我們小老百姓過不去的!”

饒英站在車頭前,對著圍觀路人慷慨陳詞,巴拉巴拉說著兩年前的事,最後說:“學校都判了是意外,他們家也沒要我家賠錢,現在過了兩年,這小子突然說是我兒子故意撞的他!你們說說,有道理嗎?有道理嗎?!這是隔著兩年還要來碰瓷啊!”

原來不是交通事故?

路人們並不清楚前因後果,不好發表意見,但很多人會莫名仇富,看到這種有錢人和普通百姓的爭執,又見饒英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心中的天平會不自覺地往饒英這邊傾斜。

苗叔氣得渾身發抖,都要衝上去打人了,保安拉住他,苗叔指著饒英說:“你這是顛倒黑白啊!你才是來碰瓷的呢!你讓你兒子摸著良心說說,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誰撒謊誰天打雷劈!”

饒英臉皮很厚:“我兒子不會撒謊!他說他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

卓蘊並不理會周圍的議論聲,也沒想把事實真相對路人解釋,心裡隻有一個目的,平靜地對饒英說:“林澤媽媽,據我所知,趙醒歸沒有要求你兒子賠錢吧?甚至沒要求他道歉,他隻希望林澤再也不要出現,所以你今天過來,到底想乾什麼?”

“我想乾什麼?你知道我兒子現在成什麼樣了嗎?”饒英說著又大哭起來,對著路人不停哭訴,“我兒子今年上高三,二中的學生啊!本來前途無量的,就因為那次打籃球撞了人,整個精神都垮了,現在還在醫院住著!我兒子都這樣了,這家人還不放過我們,還要汙蔑我兒子!出事的時候我兒子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啊!”

她哭天搶地,卓蘊掃了一眼圍觀人群,人越來越多了,她的聲音也大了些:“林澤媽媽,聽不懂我的話嗎?你倒是說呀,你到底想乾嗎?我們趕時間,沒空陪你在這兒演戲,你再不說我可真要報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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