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如大祭司,也不免感到了一絲不適。
他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裴沐就等著他問呢。
她立即暈生雙頰、“羞愧”低頭,訥訥道:“其實我騙了大祭司。其實我,我……”
她把手裡東西“嘩啦”一丟,“嬌羞”地捂住臉,隻從指縫中露出含情脈脈的目光、
“其實我平生最喜歡美人,而且男女不忌。我獨自一人還好,若是有美人在側,我就會夢遊爬上美人的床,對美人做出這樣那樣的事……”
她話還沒說完,大祭司的臉就已經青了。
他手一揮,石室中間就轉瞬升起一麵騰牆;藤蔓攀升、枝葉糾纏,滿目生機將兩端的視線都徹底隔絕了去。
可那惱人的、輕浮的聲音還在繼續剖白。
“大祭司,大祭司等一等!屬下一定會努力克製自己,大祭司還是請給屬下一個機會,讓屬下多看看您吧……”
生平從未被人當麵調戲過的扶桑大祭司直直站在這一側,唇角略有抽搐。
他按住眉心,垂眸掩去惱色。
這個裴沐實在是……太不要臉了一些!
另一側,裴沐叉著腰,得意洋洋。
先首領果然說得對,人隻要夠不要臉,就沒有什麼做不到!
先首領——真是一個充滿智慧的男人啊。
……
翌日清晨。
當大祭司從沉沉的、記不清的夢境中蘇醒時,他的第一個動作,竟然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襟。
自然,他還是穿得齊齊整整,昨晚是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
再看一旁的木架上,屬於扶桑大祭司的服飾也好端端掛著,絕無半點淩亂。
等他終於發現自己在觀察些什麼的時候,這位出了名的淡漠不近人情的大人,一時也露出一點窘色。
石室中很靜,靜得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彆。
大祭司穿戴整齊,拿起烏木杖。他站在藤牆邊,猶疑一下,這才邁步繞過。
目之所及,是一片東西扔得亂七八糟的淩亂景象,以及……
一張空蕩蕩的石床。
大祭司恍惚了一瞬,夢中似乎也……
裴沐呢?他回過神。
還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他走到門口,敲開石室門。
冬日的晨光是冷冷的藍白,隻有天邊隱隱帶一絲明光。他背後的青銅燈悄然熄滅,於是最後一絲暖色也消失了。
日出前是最冷的時候。
尤其是日出之前的烈山之巔。
他早已很習慣這片寒冷的空氣,以及灰淡的色調。他隻是用目光搜索那個人的身影。
很快,他聽到了一點隱約的歌聲。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他知道這是大荒中流傳的歌謠,不過他並不熟悉。沒人會在他麵前特意唱這些和正事無關的曲子,他自己也從不習慣取樂。
但在這個清晨,大祭司側耳仔細聽了聽。
——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
他忽然意識到,歌聲是從神木上傳來的。
大祭司回憶起昨夜裴沐對待“小樹苗”的粗魯姿態,一瞬間幾乎是本能地深深皺眉。
“裴沐!”
他想也不想,快步走向那棵看上去鬱鬱蔥蔥的參天巨木。
“誰準你擅自攀爬……”
這時,太陽出來了。其實還看不見太陽的全貌,但那一縷金光是明明白白照耀過來了。
淡金的、溫暖的光芒照在神木翠綠的枝葉上,也照在那個人的臉上。
副祭司正坐在一根茁壯的橫枝上,悠然地晃著雙腿、哼著歌。那縷溫暖的陽光照得他臉龐白膩柔潤如最好的溫玉,連那頭卷曲的、蓬鬆淩亂的——本該叫大祭司皺眉的烏黑長發,也愉快地晃動著。
好像一隻機靈快活的小鳥在抖動羽毛。
他手裡捧著一小袋果脯,吃得津津有味。
“大祭司,你也醒啦?我正要開始梳理神木之力。”
那隻“小鳥”低下頭,麵上快活的笑容加深了。
大祭司口中的訓斥停頓了好一會兒。
“……誰叫你攀爬神木了?還擅自在上頭飲食……”
“隻有食,沒有飲。”
“小鳥”還是那麼機靈快活,一點不怕人。
大祭司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對。他想要更嚴厲一些,讓這個輕浮的副祭司明白他的做法實在不正確……
可是他來不及措辭。
因為輕浮的副祭司已經從樹上滑下。他帶著那漂亮又輕浮的笑臉,明澈的雙眼閃爍著促狹的笑意;他拈著一顆深紅的果脯,猛一下送到大祭司嘴邊。
“大祭司何不嘗嘗我們子燕部的小食?”
……小食?他五日一餐,今日並無飲食打算。何況就是飲食,他也吃得簡單,力求不耽於口腹之欲、不多占族民吃食……
大祭司紛亂的思緒和辯駁,終結於舌尖甜味傳來的刹那。
他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咬住了那一枚果脯……而且是從副祭司的指尖。
還不止如此。
“怎樣,是否很甜?”
在他的注視下,那名輕浮的副祭司笑嘻嘻地收回手,自然而然地舔了舔指尖殘留的甜味:白玉似的指尖在淡粉的唇舌間輕輕一拭——
大祭司猛地後退一步!
如同被燙傷了雙眼,他幾乎是慌張地扭開了目光。
“大祭司……?”裴沐有些疑惑。
“……無事。”
片刻後,他終於回過頭,神色淡漠一如既往。
他注視著裴沐,輕聲重複道:
“無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