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繁華背後(1 / 2)

雖說大祭司的身影隻短暫地出現了片刻,但也足夠裴沐看清他周圍的景色。

她站在山頂舉目四眺,很快就鎖定了一個方位。

清風四起,載著她輕快前行。她一路經過積雪、草地、森林和泉水,在急速奔馳中感受著撲麵氣息。

雲氣漸散,草木濕潤的清香匆匆掠過,夾雜著泉水的潺湲之聲。

隨著四周草木漸豐、動物和人的聲音逐漸嘈雜,圍繞著她的空氣也一點點變得溫暖起來。

溫暖……?

當她接近山麓時,裴沐忽然放緩了速度。

她抬起手,露出一截玉白的、肌肉細長而有力的胳膊,用赤礻果的肌膚感受著風的溫度。

冬季的風是冷的,像涼玉摩挲她的皮膚。但是,在這涼意中又的的確確存在著一點溫度——很像每次春回大地時的暖意。

可現在尚未立春,前幾日還有凜冽寒風,今天忽然就多了三分春意……扶桑部的春天,來得也太早一些了吧?

裴沐沉思著。

前所未有的富饒景象讓她深深震撼,也無暇他顧,但當她的心情逐步平靜,這份異常的豐饒也不免引起了她的疑問。

……仔細想想,不光是溫度,這周圍的草木也青翠得太早,農忙也開始得太早了一些。

不知不覺,裴沐忘記了自己還在禦風而行。她乘坐清風,一直舉著手臂,整個人被溫馴的風推著緩緩向前——

直到一隻手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裴沐嚇了一跳,正想轉手甩一道風刃出去,抬眼卻見到一雙沉靜清寒的眼眸。

是大祭司。

“發什麼呆?”他一開口,又是熟悉的斥責口吻。

“……大祭司。”裴沐回過神,訕訕道,“我想事情,想得出了神。”

他仔細瞧了她一眼,仍是不悅:“不是說有要緊事稟告?如此漫不經心,可不是著急的樣子。”

裴沐是很想還嘴的,可她不久前才鄭重起誓,要對大祭司更尊重些才好。因而她拿不出氣勢,隻能繼續訕訕:“我知曉了。”

“你……”

大祭司看著卻還不大滿意,淡淡蹙著眉頭,仿佛還想說她幾句。

裴沐可不想再被他教訓。她連忙說:“大祭司,你能不能先放手?”

他好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等他順著她的手勢看過去,才發現,原來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抓著她的手腕不放。

如細微漣漪泛起,他的神色似乎出現了某種奇特的變化。

不過表現在他的舉措上,大祭司卻隻是波瀾不驚地放了手,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

“究竟有何事?”他很平淡地問。

“與神木有關。”裴沐收回手,揉了揉手腕,也沒當一回事,“是……”

“神木?”大祭司目光微動。

裴沐發現,他似乎往某個方向瞥了一眼,但具體看向誰……她並不知道。

她隻知道大祭司對他略略搖頭,吩咐說:“若是與神木相關的事,等回到神木廳再與我細說。”

裴沐一聽,立即苦了一張臉,唉聲歎氣:“什麼?那我還不若就在神木廳裡癱著,等大祭司回來再說呢。唉,這麼跑一趟也累得慌。大祭司,我真是很緊要的事要說,要不我布置一處陣法,現在就……”

“我尚有要做的事。”大祭司無視了她的念叨,顧自抬步朝前。

裴沐眼巴巴地看著他,期望大祭司能改一改他死板的腦筋,但立即,她就悲傷地發現,自己隻等到了大祭司那高大又冷酷的背影。

日光從他那邊的方向照來,令他的輪廓好似發光,其餘部分卻又被襯托得幽暗異常。

“那我就……”回去好啦。

“裴沐,跟上。”他忽然說。

“……嗯?”怎麼這麼突然?

“跟上。”

雖然不明所以,裴沐卻還是快步跑了過去。

她先是試探地跟在他斜後方,然後一點點往前挪,最後堪堪保持在了他的左方,不比他更前,卻也不比他更後麵。

大祭司瞟來一眼。

裴沐立即挺直脊背,振作精神,誠懇解釋:“大祭司高大威猛,我很傾慕,可我想曬曬太陽……”

這當然是胡說八道。事實上,裴沐隻是不喜歡走在彆人身後而已。她一直是走在最前頭的那一個,保護身後的人們,也被人們跟隨。

想必大祭司也看出她的胡說八道了。

“裴沐,你這副祭司當得……”

他唇角翕動,卻又頓住,最後隻說:“也罷。”

這便是說“可以”吧?裴沐放下心來,快快活活地走在他左邊,全副注意力已經立即轉移,去看周圍田地廣闊、阡陌縱橫。

此刻,她正跟著大祭司走在一條較為寬闊的道路上,背後是高大的烈山,兩側則是開辟出的農田。

扶桑部地處東南,草木曆冬不凋,隻是會蕭瑟不少。但在莫名的暖風中,土地已經提前複蘇;人們在田間地裡忙碌,除去雜草,栽種新苗。

當大祭司從他們麵前走過時,所有人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麵向他深深低頭,躬身行禮。

——見過大祭司大人……

——見過大祭司大人……

此起彼伏的行禮的影子,此起彼伏的恭敬之聲。

當這道漆黑如夜色、華麗如星辰的身影經過時,天地仿佛都肅穆下去,以靜默作為無聲的致意。

這恭肅的氛圍讓裴沐有些不自在。以前她在子燕部的時候,沒經曆過這樣的陣仗。人們當然會向她問好,卻是大笑著的、親切隨意的,經常還會調侃她,問她是不是又在占星的時候睡著了。

現在她站在大祭司身旁,四周是一片欣欣向榮的富饒之景,和無聲流淌的敬畏之情。她一個個地去看行禮的人,卻發現由於他們過於深深埋首,以至於她看不見他們的具體神情。

裴沐忍不住回頭,想知道身後那些人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大祭司。可是當她真的回頭,她卻隻是驚訝地發現,明明大祭司已經走過了,他們卻還是保持著行禮的姿態。

不光是普通的族民,還有祭司打扮的人。他們散步在各處,同樣麵朝大祭司、深深行禮。

大祭司……好像大荒上那些巡視自己領地的妖王。

裴沐情不自禁地想。

她本來想為這個想象而笑一笑的,可她忽然又意識到,原來扶桑部居民行禮的對象不僅包括大祭司,還包括她。

——見過副祭司大人……

好嚴肅……

裴沐更不自在了。而且她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一不自在,她就想說話。

可惜氣氛實在太肅穆,她不得不憋著。一直等啊等,等好不容易,他們終於來到了人群疏落的地方,裴沐才鬆了口氣,迫不及待地開口:

“大祭司,我們剛剛這是在……”

大祭司停下不乏,側頭看來。他像對這個問題產生了一點興趣,反問:“你以為我們在做什麼?”

裴沐一愣,猶豫半天才道:“呃……展示一下自己辛辛苦苦穿戴好的華麗祭司袍?”

大祭司:……

“不是嗎?那就是……出來散散步,順便曬曬太陽?”

大祭司:……

“都不是?”裴沐一驚,終於把心中那個隱秘的猜測說了出來,“難道,果然……大祭司您就是在模仿妖王,巡查自己的領地……這樣說來,難怪您沒有喜歡的姑娘,因為部落中的姑娘都可能被您看作自己的……天神在上,這麼說來阿蟬她們也很是危險,不可以,我要跟大祭司你拚了!”

妖王就和普通野獸頭領一樣,將整個族群中的雌性都視為自己的妻妾。

裴沐越想越生氣:太禽獸,太禽獸了!阿蟬不能被這樣糟蹋!大祭司,時日曷喪,吾與汝偕亡……

——嘩啦!

一捧清水直直潑在了裴沐臉上。

副祭司那頭豐盛的、微卷而富有光澤的黑發,再一次成了一叢可憐巴巴的水草。

自然,她義憤填膺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裴沐抹了抹臉上的水,召來清風將自己收拾好。她一邊擰著頭發,一邊心虛地覷著大祭司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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