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為力薑公子(1 / 2)

其實,在八月份,當薑夫人將當前的局麵告訴她之後,裴沐仔細想了好幾天。

――她自己去宇文府,還是犧牲五姐?

肯定不能犧牲五姐。

她肯定要護住五姐,這件事根本不需要思考。宇文馳那種貨色,怎麼配得上五姐?而五姐又不擅長戰鬥,嫁過去了豈不是被人磋磨?

所以,隻能是她自己。

但這不代表她樂意自己被磋磨,所以她想出了那個冒險的計劃。實力是她最大的憑依。

唯一的問題就是兄長的態度。

薑夫人看準了她的心性,卻並未摸清她的性格。裴沐並非那種傻乎乎的、一心想犧牲自己結果讓至親痛苦的人,她十分明白,哥哥不會願意她離開,也不會樂意她將這種重要的事瞞著他,所以她一定會將這件事告訴哥哥。

可問題是……假如他知道了,逼急了他說不定真會把五姐扔出去。

裴沐很清楚,她哥哥真能乾出來這事。

左右都是難題,讓她很是冥思苦想了一番。

最後她決定,想要讓哥哥彆搗亂,首先就將事實告訴他,然後問問他有沒有什麼好法子。如果哥哥說沒有,那她就想辦法說服他,讓他同意自己的計劃。

不過,這還是不夠保險。在裴沐的計劃裡,她自己要擔上很大的風險,因此,以兄長的掌控欲,他極有可能一口回絕。

怎麼辦?

那就隻能上殺手鐧了。

裴沐決定萬一真到了僵持的地步,她就設法讓兄長對她失望至極、感情冷落。這樣,他一氣之下,就不會太管她了。

那怎麼樣讓他失望?

她便想起來,哥哥曾說過,他生平最討厭被人欺騙。恰好,裴沐就是那個騙了他很多年的親近之人。

如果這樣還不夠讓他生氣……

那她還有最後一招――她就直說,她喜歡哥哥。這種喪心病狂、駭人聽聞的**背德之事,任誰知道了都會大為震驚。

他多半會覺得她很不要臉、很扭曲,而後即刻離她遠遠的。

當時,裴沐下了決心之後,就苦中作樂地想這大約說明她果真極有戰鬥天賦,就連喜歡一個人,竟都能當成刀劍使出去。

她生性樂觀,如此想定之後,很快就釋然了。

當她想起哥哥,她心裡的小泡泡還是會一個接一個地冒,但是它們都不再激動,也不再忽上忽下、忽快忽慢。

她仍然思慕兄長,可與之前不同,她已經沒有空閒再想入非非。而今形式凶險,有太多事情比個人情愛更重要。

這些前後的思緒起伏、心情波瀾……

在那個秋雨天的吻之後,裴沐也都老老實實對哥哥說了。她實在是個實誠的弟弟……啊不,妹妹。

可以想見地,薑公子不大高興。他一想到,原來“弟弟”也曾為他羞澀忐忑,並不止他自己為她心思起伏、夜夢婉轉,他就恨不得抓著她使勁搖幾下,讓她趕快把那樣的狀態找回來,最好天天對著他羞澀微笑,再來主動親親他。

薑公子很不甘心。

他們並肩坐在床榻上,看窗外雨霧彌漫,也染得室內清幽。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比搖曳的燭火更溫暖。

“那你怎麼又什麼都同我說了?”他終於能如願以償地扣住她的手,一根一根地握住,像將她整個人握在手心,卻還是覺得不夠,於是繼續盤問她的所思所想。

薑公子側頭看她,麵上似笑非笑,問“阿沐不是想著,若我不能解決這些事,又不肯讚同你冒險,才要同我說實話?”

裴沐知道他在逼問,卻禁不住發笑,和氣地說“我就是覺得,哥哥對我仁至義儘,我如果再瞞著哥哥,實在太不是人了。”

薑公子立即哼了一聲,帶著幾分怒氣“你也知道?”

裴沐還想再哄哄他,卻見他靠過來,又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啄。他親完了,也並不離開,那薄薄的、灼熱的呼吸湧過來,清冷動聽的聲音也湧過來。

他低聲說“你要是早同我說了,我何必忍到今天?你這傻子……”

他一下一下啄她的麵頰,像是一次細密的領地巡行。裴沐被他親得耳朵發熱,也很想回親他一下,但她才略轉過頭,就被他吻了過來。

“哥哥……”

他輕笑一聲“還叫哥哥?不過,若阿沐願意,也無妨。作為閨中情趣,也頗讓人心動。”

裴沐有點驚訝,輕聲感歎“哥哥你……你居然是這種人。要是讓彆人知道薑大公子的這一麵,肯定驚掉下巴。”

她不期然想到,自己那些同伴是如何推崇兄長,還說他光風霽月……真是被騙了。

薑公子握住她的手,在唇邊一吻,淡淡道“彆人如何想,與我何關?隻要阿沐歡喜,我便心安。”

他身形清瘦,蒼白的麵容總是帶著淡淡病氣,眉眼裡的矜傲卻半點不損。裴沐過去總是覺得他柔弱,現在……

現在,她還是覺得哥哥很柔弱。這麼風一吹就倒,萬一被人盯上了,他的魂術又能支撐多久?

她擔心起來“五姐進宮給太子當老師,固然是好事,可宇文家會善罷甘休?哥哥你這番動作,是不是將自己暴露了?萬一他們……”

薑公子本想說什麼,神色一動,臨出口的話卻生生改了意思。

他眼睫一垂,便天然帶出一點病人特有的柔弱,語氣還是清淡矜持,不叫人覺察異樣“為了阿沐,我便是損傷一些,也無礙。”

“這怎麼行?”

果然,裴沐大為緊張。她握住薑公子的手,像個熾熱真誠的小太陽,誠摯許諾“哥哥彆怕,我會保護你。今天開始,一直到宇文愷被拉下馬,我一定寸步不離哥哥,哪裡都不去,真要有什麼事,我舍命也護你!”

她還是習慣性叫“哥哥”。

出於某種不可為外人道的、有些卑鄙的心思,薑公子並沒有出口糾正,反而靜靜聽著自己心跳,感受著那點背德的竊喜。

他微微地、溫柔地笑起來,正好也趁這個垂眸的片刻,按下麵上流露的陰鬱的滿足。

“嗯,哥哥知道你的心意。”他堂而皇之地、故意地使用了這個稱呼,聲音柔和得過分,“阿沐就暫且與哥哥在一起,哪裡都彆去,有什麼事都聽我安排,可好?”

裴沐雖然沒明白來由,但她脖頸上的毫毛又立了立。她心裡想,哥哥肯定又犯小毛病了,唉,他這有點陰森的性格,大概也隻有她受得了。

她心安理得地給自己戴了頂高帽,接著很開朗地答應了“嗯,我都聽哥哥的。”

“不過,”她又想起來一件事,立即猶豫一下,“哥哥,我想再去看看三姐。雖說‘禍不及出嫁女’,可宇文愷一點規矩都不講,我怕萬一……”

薑公子漫不經心道“我會著人送封信給三妹。她隻要老實待在家裡,哪裡都彆去,熬過三個月,便無須再擔心。”

三個月……

裴沐試探著問“哥哥有什麼安排?”

“安排太複雜了,說出來口乾。你都聽我的就行。”薑公子漫不經心,隨口說道,“總歸不會出差錯。”

――不會出差錯。

裴沐心裡其實還是有點不安,但她決定相信哥哥。哥哥對朝堂的事了解遠勝於她,還能不聲不響弄來皇帝手諭,敢斷言宇文愷三個月後就風光不再,她如果非要犟,豈不給他添亂?

裴沐思索了幾遍,最後認定,聽哥哥的話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她聽了。

很快,薑灩雲接了旨意,去宮裡給太子當老師。她本人對此很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她連汪家也不必嫁,雖然宮裡肯定束縛多些,但也總算能讓她發揮所長。要知道,她除了繡花織布,書也讀得很不錯,也的確在廣識會增長了不少見聞。

臨走前,她還高高興興來擁抱了裴沐,又小聲跟她說,薑夫人實在不開心,或許有時會忍不住諷刺裴沐一二,請她千萬不要與她母親計較。

裴沐輕笑道“行啦,夫人也是想為你好,隻是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五姐,進宮多保重。”

另一頭,給三姐薑瀲雲的信也送了過去。不止是薑公子的信,還有家主和薑夫人的。他們都不傻,也知道出嫁的女兒說不定會被盯上,也都千叮萬囑,讓她不要出門。

薑瀲雲很快回信,說聽家裡人的。

裴沐總算放下些心。

整個八月到九月,她乖乖地待在薑公子身邊。除了她修煉、薑公子單獨議事的時間之外,他們成日裡都膩在一起。

大多數時候,他們相處和過去差不多,總是一個哼哼著耍小脾氣、要她哄,一個麵上無奈、其實心甘情願地哄他。

但他們還多了很多其他時候。有時他們隻是靜靜地待在一個屋子裡,各自做自己的事,也都很安心;還有些時候,他們說話,說著說著,就開始說些奇奇怪怪的、不像他們自己的傻話。

薑公子絲毫不在意讓人看見他們親昵,裴沐卻有所顧慮。她心裡掛念著五姐,不想鬨出什麼事,讓彆人說薑家門風不正,連累五姐在宮中受氣。

薑公子知道後大為吃醋,指責她隻喜歡五姐,不喜歡他。

他還亂發脾氣,抱著一個小枕頭,憤怒地使勁捶“薑沐雲,你是不是念念不忘五妹,我隻是她的代替?你……咳咳咳……”

裴沐憐愛地看著他,心想就他那點子小力氣,也就能捶捶小枕頭,如果換個大的,他指不定都捶不動。

她淡定地給他拍背、喂水,又解釋說“五姐對我的確很重要。”

如果一個人生氣就能讓自己鼓起來,那薑公子此時可能已經鼓成了太陽那麼圓。

他氣鼓鼓地盯著她。

裴沐依舊淡定“哥哥,我同你說過,要不是五姐幫我,我小時候過不了府裡那一關。我記得那一年特彆冷,可是之前的農田收成又不好,南北還在打仗,哪裡都是苛捐雜稅,所以養母才賣了我。”

她回憶著,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一年的風雪。那時她還小,空有靈力、毫無技法,在雪裡縮在養母懷裡,兩個人一起瑟瑟發抖。

“後來……因為五姐幫忙,我在府裡留下了,養母也得了一筆錢和糧,熬過了那個冬天。”裴沐露出追憶之色,“我記得,那時候我很想她,天天扒著門縫往外看,想著她會不會回來接我,或者哪怕看看我。”

“我沒有等到她回來,卻看見街上凍死的孩童。有幾個我在府裡見過,有幾個我曾在街上見過,他們都是被人伢子領著,去各府裡賣的。許是資質不好,沒被選上,就被大人丟了罷。”

裴沐深吸口氣“你看,哥哥,若不是五姐,我也會是那些凍死在街上的人之一……”

薑公子聽著,漸漸消了怒色。他握住她的手,低聲說“若我那時便知道……罷了,你要顧慮五妹,便顧慮去罷。”

日子平穩地度過。

琅琊城裡,各方相安無事。宇文家什麼動作也沒有,就仿佛那場惡意的求親並未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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