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魂不散(正道之光?...)(1 / 2)

金生麗水, 玉出昆岡。

麗昆鎮名出於此,卻隻是大燕共和國西北的一個小鎮。

它又窮又破,還漫天風沙, 隻產一些疏鬆的爛石頭,連商隊都不樂意往這兒來。

但是, 大燕共和國百年誕辰的夏天, 這個小破鎮卻成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焦點。

因為……

傳說, 如果要開啟西方昆侖山脈深處的天神遺跡,就需要麗昆鎮的特殊石頭作為信物。

從六月到九月, 各路修行者源源不斷湧到這裡。麗昆鎮的居民們眉開眼笑, 臨時開張不少客棧、飯店,都賺得盆滿缽滿。

但俗話說, 窮山惡水出刁民。

麗昆鎮是山窮到了極致, 水基本沒有。

民, 自然也就極度刁滑。

借著“挖掘神代遺跡”的東風,不少人打起了歪心思, 掛出“獨家打造遺跡信物”的招牌, 忽悠那些傻乎乎的外地人。

比如……

“……我也就隨緣才開張。你瞧我家這麼偏僻,像是專門做生意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啊。隨你,愛信信, 不愛信拉倒。”

麗昆鎮西南角,一間寒酸不起眼的土房佇立著, 窗戶支棱開,露出一攤雜亂的零碎東西。一粒陳舊的燈泡懸在屋子裡頭,因為是白日, 沒有開燈,混濁的燈泡上沾著黑黃的油垢。

窗戶外頭放了一張躺椅, 上麵歪倒著一個少年。他一身純黑勁裝,個頭不算高,卻修長輕靈,加之烏發如雲、雪膚生光,容貌更是俊俏至極,若非濃眉高鼻,險些雌雄莫辨。

在這片寒酸單調的土黃色世界裡,他簡直如繁花一般豔麗惹眼。

如此盛容,便是他懶洋洋一副不耐煩的神態,也令人生不起氣。

他麵前的主顧就生不起氣。不過,這名肥頭大耳的青年主顧還是一副懷疑的神色。

“你說,”他吞吐出疑慮,“你真有遺跡裡麵的地圖?”

青年身後的幾名護衛更是一臉不信。有人勸道:“公子,和這無賴廢話什麼,指定是騙子!”

不等青年回話,躺椅上的少年就使勁揮了揮手,閉目皺眉:“都說了不信就走人,廢話什麼!我有地圖,難不成還要求你們來買?趕緊滾趕緊滾。”

他這麼大的派頭,反而讓青年小心起來。

萬一是真的呢?

“你怎麼證明你的地圖是真的?”青年也露出狡猾的神色,“你先給我看一眼。”

黑衣少年撩了撩眼皮,驀地一聲冷笑:“給你看?大哥,你是修士,我也是修士,誰不知道誰啊?練氣期的小修士,也能憑神識記錄眼前的內容,你一個築基後期跟我耍什麼花樣?”

“行了行了趕緊滾,你這種奸猾的客人,我才懶得應付!”

說罷,少年翻了個身,朝向另一側睡了。

見狀,胖青年反而心中跳跳。他遲疑片刻,咬咬牙,掏出一張銀票。

還未開口,躺椅上的少年就像多長了雙眼睛似地,嘲諷說:“給現金,大哥。怎麼,欺負我年少孤苦、無依無靠?回頭你要是拿了圖,去銀號說我詐騙,這銀票可就兌不了。”

被他一語揭穿,胖青年不由訕訕,尷尬地將銀票揣回去,又掏出兩錠金子。

“小兄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他也放開了,咬牙說,“我顧大勇不是差錢的人,小兄弟,你手上要真是遺跡地圖,那自然沒得說。可你總得再拿出點什麼,好讓人相信吧?”

“唔……”

黑衣少年睜開眼,雙手一撐,坐了起來。

“也是。”他大大咧咧地說,“那這樣吧,我跟你說個圈內也就少數人才知道的消息。你看見麗昆鎮滿大街的‘獨家遺跡信物’了吧?”

胖青年點頭。他背後的護衛團也不自覺點頭。

黑衣少年又道:“那你說,我乾嘛不賣這玩意兒?”

胖青年猶豫道;“因為……一看就知道不靠譜,騙人的?”

“……你這人!”

黑衣少年翻了兩粒白眼,悻悻道:“也是。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遺跡信物是要用到麗昆鎮產出的‘回雲石’不假,但還要經過精煉和鍛造。”

他手裡拿著枚普通石頭,上下一拋,引得胖青年的眼睛也跟著上上下下,心也提了起來。

“怎麼,還真有信物?”胖青年瞪大眼,一拍大腿,“我還以為是假的!等等,你這麼說,莫非現在要跟我推銷信物了?”

他轉眼露出懷疑之色。

黑衣少年不屑地嗤笑一聲:“說你傻還不信。你這幾天難道沒覺得,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弟子越來越多了?都是修士同盟暗地裡召集的,背後其實是……”

他指了指東南方――永康城的方向。

永康城是大燕共和國的首府,是國家運行的中樞所在。

胖青年瞳孔一縮,脫口道:“你是說,信物其實已經被……”

“對,修士同盟早就鑄造出來了。”黑衣少年恢複了懶洋洋的模樣,手裡的石子還是拋動不停,“數量有限,所以隻給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發。人家一個團隊地過去,你要是有本事抱個大腿,自信進得去遺跡,那地圖就賣你。否則的話,你也彆擱這兒浪費我時間了。”

胖青年神色陰晴不定,陷入了激烈的矛盾掙紮。

“可你怎麼會知道這種重要的消息,而且遺跡剛剛出現,哪兒來地圖……”

“剛剛出現,就一定是初次出現麼?”

黑衣少年那張俊俏美麗的麵容,浮現出了一縷神秘笑意:“我是誰,你不必知道。看你有緣,這圖我樂意賣你,不過若是你不買,就是緣分未到。著急的又不是我。”

他重新一躺,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漫聲道:“兩錠金子,真當很多麼?”

胖青年心中一震。

不錯,兩錠金子雖然對普通人而言,足夠兩年開銷,可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一月零用。真要說多,實在談不上。

有緣……

再看那黑衣少年神仙一般的美貌,一時間,那些修仙問道的奇聞異事、熱血傳說浮現在胖青年心頭。

胖青年心中一熱,一拍胸膛:“當然不多,好,我就信小兄弟一回!金子拿去,圖拿來!”

黑衣少年略睜開一縫目光,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意。他也不起身,隨手從懷裡掏出一卷封好的卷軸,懶懶一抬手。

“喏,拿去。”

胖青年捧著兩錠金子,反而小跑幾步,恭恭敬敬一手交錢,另一手就要接過那卷軸。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

一道白金色的耀目劍光大放光華!

劍意自斜裡而來,堂皇如青天/白日、巍巍如莊嚴山峰;陡然之間,那小小的卷軸就被劍意擊碎,散為漫天飛屑。

而那劍意竟還不停歇,反而光焰更盛,直將每一粒碎屑都絞得粉碎,仿佛烈日掃蕩一切汙濁。

胖青年猛地往後一跌,厚實的屁股墩兒重重磕在地上,手裡兩錠金子也砸進黃土泥地裡。可他顧不得生氣,隻滿臉錯愕,大叫一聲:“太微劍――是太微劍!你,你是‘四方問道’的第一名,藏花書院的大師兄?”

橫裡一聲笑,聽著很是驕傲:“你這胖子還挺有眼光,竟也識得我們大師兄。可惜啊可惜,某些人就是丟臉得很了!”

那黑衣少年撇撇嘴。

剛才太微劍出之時,他倒是及時一個後空翻,輕輕巧巧站立在一邊的井口上頭。他看也不看來人,隻盯著地上兩粒金子,露出遺憾之色。

“嘁,我最討厭被人攪興。今天不賣了,走了。”

說話的同時,他已飛身而起,眼看就要翻過邊上那堵牆。

可頃刻間,太微劍再放光芒。

這一次不止劍意,而是真實的劍鋒。

冰冷的劍鋒――哪怕沒有觸摸,那冷冽鋒銳的寒芒便占據了人全部的視野。

劍意正大堂皇、溫暖燦爛如烈日,可真實的劍鋒卻有如冬日的肅殺與嚴寒。

極熱與極冷、虛幻與真實,恰如天日的昭昭與無情,隻一劍便是大道三千!

啷――

這聲音不大,卻極清脆、極悠遠。甚至太過悠遠、綿綿不絕,竟隱約有了纏綿之意。

纏――

一道極窄、極軟的劍身,綿綿纏上了剛硬的太微劍。

倏忽間,無情天日裡就多了入夜春雨、離恨春草、梅花亂雪。太微劍越要進一寸,春雨就愈無窮,春草也愈生出,落梅更是拂之不儘,恍如剪不斷的哀愁。

一時間,兩道劍意僵持。看似溫柔共處,實則處處對抗。

黑衣少年立在牆頭,手中一條柔韌軟劍,身姿隨風輕搖,仿佛本人也化為了春風春雨的一部分。

而在他對麵,白衣青年手持太微劍,長身肅立,神態端嚴。與黑衣少年不同,白衣人發色、眼眸皆為罕見的冷灰色,其容貌雖也俊美逼人,卻是岩若孤鬆,端的是磊落君子。

在共和國,人們日常穿著大多簡潔利落,白衣人卻是大袖隨風、長發束冠,冠上還有一粒耀眼明珠,一身古韻仿佛天成。

人人都知道,當世唯有那幾個名門大派的弟子才會如此裝扮。

此刻,他正一動不動凝視黑衣少年,長眉微蹙,仿佛一聲斥責已經含在唇邊,就差吐出。

黑衣少年一見,立即收劍後退,嚷道:“好了好了,我走還不行嗎!”

白衣青年並不追擊,也收劍負手,淡淡說:“阿沐,你果然沒死。”

黑衣少年皺著一張俊俏的臉:“沒聽過禍害遺千年?沒死是我的事,與你們無關。我要走了,彆管我。”

“不行。”

聽了他的話,白衣青年神色更冷三分。

黑衣少年的臉簡直要皺成包子:“為什麼不行?我已經被逐出師門,生死都和你們無關。”

下頭有人哼笑一聲:“什麼無關!看見你這敗壞門牆的卑鄙小人,我們有責任為民除害!”

黑衣少年立時恍然:“哦,原來是追殺我來的?”

白衣青年立即嗬斥一聲:“張師弟,不得胡言亂語!”

他像有幾分急切,又望著黑衣少年的眼睛,說:“阿沐,師門沒有要將你如何,你……”

黑衣少年警惕地打斷他:“沒有就好。我走了,彆跟過來!”

“不行!”

太微劍意嗡鳴,引得周圍烈風吹拂;院中唯一一棵歪脖子樹搖動不止,其餘人都不覺微微發抖,噤聲不敢言。

半晌,白衣青年略緩了神色,沉聲說:“阿沐,你先回來,有什麼話都好好說。看你現在這樣,竟連招搖撞騙的事都做出來了。”

“你管我。”黑衣少年乾脆利落回了三個字。

下頭的張師弟頓時氣結:“大師兄!這種敗壞門牆的人有什麼好說的!彆說招搖撞騙,他裴沐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青年蹙眉瞥去一眼,張師弟立即耷眉收聲。

聽了這話,黑衣少年――裴沐微一抿唇,下一刻卻又是滿不在乎地揚眉。

他甚至惡劣一笑:“說的是,我有什麼做不出來?今天被你們捉住算我倒黴,就此彆過,江湖不見!”

說罷,他就要跳下牆去。

可是白衣青年再次出手,又一劍逼得他不得不停留牆上。

“……什麼意思?我騙也沒騙成,你們還要如何?”

裴沐麵沉如水,譏諷道:“莫非大師兄還要將我這小人千刀萬剮,才解恨?”

白衣青年置若罔聞,隻說:“跟我回去。”

“憑什麼?”

“憑我是你大師兄。”

裴沐一聲冷笑,朝下頭努努嘴:“喏,張慶都知道我是個‘敗壞門牆’的小人,還要為民除害。太微劍大人,您是年輕修士中的領頭人,我可不敢腆著臉說是你同門。”

“既然師門沒有再殺我一回的意思,咱們就此彆過,江湖不見,行不行?”

白衣青年喉頭滾動。他膚色原就蒼白如雪,聽了裴沐一番話,他麵色更白,神情卻反而更加堅如寒冰。

“不行。”他鏗鏘吐出二字。

一時間,兩人又是僵持不下。

這時候,下麵張嘴驚訝的胖青年才一躍而起,驚愕反問:“招搖撞騙?什麼,你你你……你是騙子?那圖,那圖也是假的?!”

就像回應他的話一般,這時候院子門一開,幾個陌生人走了進來。一見這混亂景象,他們都是一愣,隨後豎起一臉剽悍橫肉,怒道:“你們幾個,在彆人家裡做什麼!”

彆人家裡?

這黑衣少年之前不是說,他在這兒擺攤、酒香不怕巷子深?

胖青年來回看看,終於反應過來。他大叫一聲,怒視裴沐:“你果然就是個騙子!來人,把這騙子給我拿下……!”

他的怒喝戛然而止。

他身邊那幾名躍躍欲試的護衛,動作也倏然僵住。

因為牆上立著的白衣青年衣袖輕拂,就有白焰一閃。霎時,幾人的碎發就齊齊而斷,戰戰兢兢隨風飄下。

“抱歉,得罪了。”青年目不斜視,聲音清冷,“這是我藏花書院的家務事,還望諸位勿要乾擾。”

藏花書院的家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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