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象當中的刻薄諷刺和傲慢訓誡都沒有發生,安厭隻是沉默地直視他,那雙向來高高在上俯視他的眼睛沒有說話,卻消散了罕見的溫和,仿佛什麼都說了。讓剛才好轉和睦一些的君臣關係成為錯覺。
風不知在何時停的,竹林這時竟然沒有了聲音,哪怕再細碎的葉片也隨著這片竹林的主人靜止不動。周圍的空氣凝固,就像無法破冰的刀,透不過那些竹葉貫穿交錯的光影,越發越讓這無聲的失望蕩開漣漪。
心中為反駁刻薄諷刺打好的腹稿在這樣的氛圍下毫無用武之地,楚時鳴後知後覺對自己氣性翻湧間的口不擇言有些無措,他無力的辯解,“我,我…朕不是。”
“陛下是想說…您不是這個意思嗎?”安厭搖搖頭,扇尖輕點楚時鳴的嘴唇。
攤上這樣一個愚蠢無能的皇帝,楚國百姓多少有點可憐。雖說安厭並不在意,可她不能讓楚時鳴把楚國給玩沒。
她稍微用了點力道,冷硬冰涼的白玉扇尖陷在楚時鳴淺粉色的薄唇中,烙印記憶般加深。
安厭的警告總是沉默不語又引人深省的,帶著上位者的成熟與權威,叫人又懼又怕地牢牢記住,哪怕那隻執扇之手的衣袖可笑地缺了一截。
可扇尖停留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楚時鳴感到扇尖都隨著自己的體溫發燙…久到,兩人的動作有些…過分曖昧。
“多思,少言,言多必失,您還有得學。”安厭就在這時收回了扇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於不再帶有任何情緒地緩緩道,“今日便先回去吧,好好想想遇見這種折子該做些什麼。”
這位銀竹黑袍的權相抬手從楚時鳴手中抽出那隻沾了金粉朱砂墨的湖筆,跟著折子一起隨意扔在茶桌上,先前還溫和的語氣冷淡下來,“影一,送陛下回宮。”
楚時鳴呆立在原地,莫名覺得安厭好像對自己剛才的話很失望。
就像是他曾經在民間時,偷偷趴在學堂的窗前看夫子教學生,夫子對學生不成才的恨鐵不成鋼。但安厭的失望更隱晦,更讓人難受。
夫子覺得學生不成才,會拿戒尺狠狠的打學生手心,學生隻會是身體上難受,要是更頑劣一些,過一會就在和同窗的打打鬨鬨中忘了。
而安厭…楚時鳴明知道他是個玩弄權術不敬皇權的奸臣,明明早朝時才被安厭當眾羞辱,現在卻感覺心裡有種鈍鈍的苦悶。
他想到安厭因為他不理智吵鬨給他的兩巴掌,想到安厭細致地對他低聲講解奏折裡隱藏的信息;想到安厭在早朝上指鹿為馬讓他看清世家朝臣真麵目的羞辱,又想到安厭因為他被燙到低垂眉眼緩緩為他扇涼茶水;他想到安厭向他遞出的那支筆,還有他被掃了麵子失言後安厭的沉默,沉默地抽走遞給他的筆,沉默地讓他回去再想想。
會不會?安厭隻是像那些打學生手心的夫子一樣想讓他成才,所以才用這些羞辱來刺激他呢?
“…安相——”他的聲音很小,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剛才把他抓過來的銀麵殺手就出現在他麵前。
“陛下,我送您回去。”
送客和拒絕交流的意圖很明顯了,楚時鳴隻能眼睜睜看著安厭在自己麵前轉身離去,他想追上去問,卻又想起自己剛剛惹了安厭生氣,根本就沒有理由和立場追上去。
“哼!”
思來想去,徒增煩惱,索性不去想了,楚時鳴一甩龍袍的袖子,朝影一哼了一聲,揚起下巴,轉身不看。
誰要去追安厭啊?就算安厭是為了他好,他也不喜歡這種態度!這是對皇權的冒犯!他可是天子!應該是安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過來給他道歉才對!
必須要、必須要低聲下氣的哄他,用更溫和的方法教他政事,他才會考慮原諒安厭以下犯上的做法!
莫名被楚時鳴遷怒的影一有點摸不著頭腦,但看楚時鳴不配合,轉身的動作又剛好方便了他拎領口,便直接把楚時鳴像來時那樣拎走了。
而此時,粉裙的小姑娘安九玖在空閒時間驚喜地在路上“偶遇”了安厭,美滋滋地得到了安厭的拜托,小狗護食一樣嗬斥開其他想要幫忙的殺手,跑到竹林裡高高興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