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1 / 2)

之前馮婉就已經看出她這位新鄰居恐怕是有話想說,故此對於項銳此番的忽然發問,她也並不詫異。

雖然有些奇怪他之前既然已經決定不問,為何不過這麼片刻的時間便就又改變了主意,此刻她卻也並沒有什麼探究他心路曆程的心思,隻微微一笑道:

“項兄請但說無妨。”

項銳遲疑道:“方才令堂所說的……求雨之後會被燒死,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果然是要問這個。

看來方才她娘情緒激動中的那一番話,影響還是很大的。連這位路過的路人項兄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要問詢一番,以示關心了。

馮婉心中暗暗歎息,但因著這事兒說到底也是因著她娘而起,她也不好拂了項銳好意,便笑著解釋道:

“項兄想必不知道,這乃是本朝一種古老的傳統。若是久旱不雨,便要請能夠通神的巫者做法祈禳求雨。求雨儀式之後,若是仍未落雨,那就要把主持祈雨儀式的巫者焚燒,稱之為‘烄’(注)。”

她頓了頓,又道:“當然,就算是求雨成功,也可以燒死巫者,畢竟這儀式到底如何進行,還是要本地望族說了算。總而言之,這是個十分有效的、除掉所有看不過眼的人的好辦法。”

項銳悚然道:“人命關天,竟然如此兒戲,這是沒有王法了麼?那……馮姑娘可需要幫忙?”

聽了馮婉的解釋後,他言語之中,竟忽然有了幾分憤怒擔憂之意,很有些想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意思了。

沒想到這位壯漢大哥看著是這個樣子,但是人還真的挺好的。

馮婉前世裡回到鳳家之後,遇到的儘是些想要算計她的人,感受到的也都是滿滿的惡意,像這種不拘親疏、毫無保留的善意,還真是很少見。

特彆是,馮婉看得出來這位項兄眼中滿是赤誠,並不是有什麼圖謀,而純粹隻是因為看不下去才會如此提議的。

雖然說跟這位新鄰居不過才是萍水相逢的交情,馮婉心中也不免有些動容,忍不住也破天荒地多解釋了兩句:

“多謝項兄好意,但此事不必勞煩項兄出手。雖然說這一次的確是為了弄死我做的局,可最後要死的當然不會是我。若是他們一意孤行,我不介意讓他們自食其果。”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可謂擲地有聲。

因著這一次他們觸動了她的底線,她不知不覺就起了些殺意,把前世裡頭的氣勢帶出來了一點兒,直接就把項銳給鎮住了。

恍惚間,項銳感覺自己似乎麵對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事實上,便就是當今聖上也已經沒有了這種氣勢。

今上久病,奸佞當道,王權衰微,國將不國。

為王者而無王者之氣,實乃大源朝之悲。

怎麼連今上都沒有的威儀,竟會出現在這個小姑娘身上?

她此前說話做事,雖然有些老練沉穩,但此時此刻,卻又多了些逼人的威儀,真可謂氣勢驚人。

若不是他出身侯門,小時起就經常得見天顏,又早早去沙場磨煉,想必會被這氣勢壓得當場跪倒。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有一刹那的晃神,這可是從未有過的狀況。

好在這點異樣不過一閃而逝,他不動聲色地調整好了心情,笑著感歎道:“沒想到馮姑娘竟有如此把握,真是藝高人膽大。”

馮婉笑道:“項兄過譽了。不過隻是些雕蟲小技,算不得什麼。讓項兄見笑了。”

隻是眨眼之間,她又恢複成了那個鄰家小妹的形象,好似剛剛那霸氣四溢的感覺不過隻是個錯覺一樣。

項銳暗自驚歎,麵色卻分毫不顯,隻笑道:“馮姑娘謙虛了,不知道此去需要多久?”

這就是問的比較細節了。

馮婉不欲多言,隻含混道:“這個要到了地方才知道,雖然看著如此,但是我也當真是會求雨的。巫者有巫者的規矩,恕我暫且不能多說。”

項銳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但是話說到這裡,也就說不下去,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兩個人便就都不再多言,轉身慢慢往回走。沒想到還沒走幾步,馮婉就又被迫停下了腳步。

因為桃枝忽然來了。

她是哭著來的。

並且是一見到馮婉就直接衝過來撲進了她的懷裡,邊哭邊哽咽道:“婉姐姐,聽說你要被燒死了,快逃罷,我不要婉姐姐死!”

這是怎麼一說?

馮婉將她從懷裡拖出來,苦笑著問道:“這是誰跟你說的,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怎麼說是風就是雨?”

桃枝隻是哭,但是馮婉不用問也知道是誰說的。

那群人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好像不記得他們家牛芳姑也要跟著她同去一樣。

這莫非是要“丟車保帥”,那倒是可以再好好運作一番。

馮婉心中不免又盤算了起來,但是腳下卻也沒停歇,一邊兒拉著桃枝往家裡走,一邊兒跟她道:

“你不要聽她們胡說,你婉姐姐姐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吃過虧?可彆哭了,這次出去要耽誤一段日子,有這功夫,你不如每天過來幫我看顧一下我娘,還有隔壁這些草藥,也得記得照料……”

說到草藥,一直沉默著跟在旁邊兒的項銳忽然開口道:“既然在我們這邊兒的院子裡,我來幫姑娘照料也是一樣。”

馮婉一愣,轉頭見他一臉認真,倒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於是她便笑著道:“如此,那便就麻煩項公子了。”

這麼說著話,桃枝倒是終於過了那個勁兒。她再三確定了馮婉不會有事之後,這才破涕為笑,滿意地走了。看那樣子,是又有力氣找春秀等人撕去了。

這妹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有變,跟前世一樣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

馮婉又好氣又好笑,眼中還隱約有些酸澀,轉頭卻見到項銳正盯著她看,目光中有些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見她轉身,項銳歎息了一聲,也準備回隔壁自己的宅子。隻是走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既然馮姑娘已經有了籌劃,那我也便就不再多勸了。家中事都不必憂心,我會看顧一二,但隻不知道,令堂會同意姑娘去這一遭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