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熟悉的馬道士,還是熟悉的浮誇的味道。
馮婉有些無奈地看著馬道士的表演,想到這位馬道士昔年可是宣袚的禦用“國師”,還曾經為她跟宣袚的姻緣做過擔保,不免有些唏噓。
沒想到這都重生一回了,此刻他們居然還能在此重逢,還依然是這種相似的場合,馮婉的感覺不免就有點兒微妙。
那種被“劇情”和“命運”裹挾著被迫前行的感覺又來了。
她心中湧上一股淡淡的無奈,同時倒也有點兒好奇,不知道這一次這位原書裡頭頗有些戲份的馬國師又要給她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呢?
而這馬道士接下來果然也沒辜負馮婉的期待,他裝神弄鬼地在原地滾了兩圈兒之後,便就爬起身來,圍著馮婉、鳳妧、項銳、宣袚四個人轉了幾圈兒,然後便就又怪叫了一聲抱著腦袋蹲下了。
他一邊兒蹲在那兒瑟瑟發抖,一邊兒在嘴裡喃喃自語:
“女菩薩!好多女菩薩!”
其情其景,十分詭譎,看著倒像是有意拋出一個話題,好引發眾人討論呢。
而且因著他嘀咕的是“女菩薩”,故此這話題的指向性還挺明顯的。
按照馮婉對他的了解,這基本上是想著要在場的女眷們接過話茬兒問上幾句,那他肯定就會立刻開始他的表演。
他這一番操作,可以說神神叨叨、瘋瘋癲癲,但是絕對吸引人的眼球。
因著他平素就一直是這個畫風,景慧帝和宣袚都見過,故此並不覺得怎樣。
西襄侯和項銳常年征戰在外,更是見識過很多奇異之事,見到這馬道士如此,最多也就是暗暗吃了一驚,感覺他神神叨叨的,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
但是,在場所有的女眷,特彆是鳳皇後,就很是吃了一驚,被狠狠嚇了一大跳了。
畢竟,像是這種類型的人物,她不要說是見到過了,便就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的。
不錯,身為景慧帝的元後,鳳皇後居然根本沒有見過景慧帝最倚重的這位國師。
因著這位國師馬神仙雖然深得景慧帝的器重,但是到底還是外男,即便平日裡住在毗鄰禦花園的摘星樓,但是也決計不會到後宮來的。
鳳皇後的鳳棲宮正好在離著禦花園不太遠的地方,跟摘星樓遙遙相望,但是其實她平日裡也沒有見過這位國師大人。
她作為皇後,原本在重大祭典的時候倒是可以看到國師的。不過現在這個時間,正好是這位馬道士剛剛頂替了他師父爬上國師之位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住持什麼大典,故此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的國師大人。
雖然說聽說了景慧帝最近寵信一個道士到了十分過火的地步,但是鳳皇後原本也沒有多想,以為就是普通的道士,哪裡想到居然是這麼一副模樣。
她自小在鳳家被嚴格教養著長大,也是接觸過不少道家經典典籍的。
她想象中的道家高人、大源的國師應該是個仙風道骨的人物。
此刻見到這種自稱道家大師的人居然是這副模樣,她當即就心生不悅,對著馬道士的態度便就十分冷淡,根本不想知道他這一番大呼小叫背後到底有什麼懸念。
這種行為在她看來簡直就像是在故弄玄虛,跟跳梁小醜也差不了多少。以她的身份地位是沒有可能跟街上賣藝的一樣配合他的表演的。
鳳皇後不理會馬道士這個話茬兒,其他女眷也一樣沒有人想理會。
馮婉自然不必說。
她跟這位馬道士算是老熟人了,對他的套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根本不想搭理他。
鳳家老太太並邱氏、齊氏也都是大家閨秀出身,哪怕是鳳妧也是被認真教導過禮儀的,根本沒有見過這種類似市井潑皮的人物,故此全部都有些愣怔,不知道要如何示好。
見到這一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美人都是這麼一番反應,讓那馬道士感覺很是沒有麵子。
不過他到底是見過大風浪的,這點兒小事還不至於一蹶不振。
在地上躺了片刻之後,他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後自己主動從地上爬了起來,笑著道:“諸位女菩薩不愧都是尊貴之人,倒是貧道一時無狀,失儀了。”
他一邊兒笑著一邊兒挺直了腰板兒,頃刻間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畫風大變,真的有了點兒仙風道骨的意思了。
景慧帝也恰好在這個時候開口,替他心愛的國師解圍道:“馬神仙,你又在遊戲人間了。還不快過來,跟朕說說這幾個孩子的因緣大事。”
馬道士微微一笑,躬身行禮,口稱“領旨”,來到了景慧帝身邊兒,看起了馮婉、項銳、宣袚、鳳妧四人的八字命盤。
景慧帝一邊兒讓他細細看,一邊兒意味深長地道:“方才欽天監的已經被抬出去兩個了。馬神仙您老可看仔細了,不用急著說,朕慢慢等著你。”
這個瞬間他簡直化身虔誠的信徒,對著馬道士這個導師和顏悅色、充滿了崇敬之意。
這當然都是騙人的。
有過上輩子那些年打交道的經曆,馮婉對這位前任公公的性情十分了解,深知這位景慧帝對待他自己的所謂信仰,其實跟他對待女人的態度差不多。
那就是,誰有用就愛誰。
不管是和尚還是道士,便就是個遊方的西洋教士也可以成為他的座上賓。
但是若是要得到他長久的恩寵,卻是要有長久的用途才行。
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便就是需要把死的說成活的,也得做出一副天經地義、合該如此的樣子來——這才是他需要的“信仰”。
至於那些人本來的信仰?跟他的大業和大源的江山相比,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所以,那些真正為了宣傳自己教義的各種高僧、大師、仙長們很快就因為不夠滿足景慧帝的要求而被他送出宮去。
能夠活著出宮還是好的,更多的是直接連命都搭上了。
好人紛紛落敗或者避退,然後更多的爭名逐利、狗苟蠅營的小人紛紛上位。
他們這些“後來居上”的人,不管是什麼派彆,什麼身份,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非常會察言觀色、揣摩聖意。
這位馬道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故此,他雖然進宮最晚,但是因著最能猜透景慧帝的心思,並且巧妙地幫著景慧帝完成願望而迅速成為了景慧帝身邊兒的紅人。
還是最紅的那個。
當然,既然是最紅的,風險也很高,不過這位馬道士自有一番手段,可以讓景慧帝在被滿足的愉悅和被看透的驚懼中取得一個平衡。
雖然說起來挺玄乎的,但是總結起來也挺簡單,那就是——裝瘋賣傻、大智若愚。
景慧帝雖然常常感覺這馬道士瘋瘋癲癲的、看起來有辱斯文、十分惹人頭痛,但是也正是因為這雜毛老道士這樣,才讓他感覺十分有安全感。
雖然說他也忌憚自己的心思都被馬道士猜透了個七七八八,但是看著這老道這神神叨叨的樣子,就忍不住要想,這樣的東西怎麼可能會猜透自己的心思,說不準他就是瞎撞上的。
加上這位馬道士非常愛錢、極其喜歡搞排場吃喝玩樂,非常喜愛美色,甚至還喜歡賭錢,可以說是十分放飛自我了。
明明是毛病一堆、五毒俱全,居然還美其名曰他自己這是“道法自然”,簡直是要把他那位名滿天下的高人師父都要給氣得從棺材板裡爬起來了。
沒錯,他的師父,那位前任國師大人、真的高人神仙,就是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泄露了“天機”,觸怒了景慧帝,直接被景慧帝給弄死了。
由此可見,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景慧帝其實一直都沒有變,依然是那個唯我獨尊的腹黑帝皇。
所以,空有才華沒有心機的真高人在他這裡根本討不到什麼好處,倒是偽君子真小人們在他這裡機會大大的有。
若是這個人的人品本來就不怎麼樣,那景慧帝更是十分歡迎——聰明才智那是必須的,但是毛病也是必須的。
就比如他最喜歡的這位馬道士,因為實在是毛病太多了,便就是有幾番小聰明,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隻有這樣的人,他用著才放心。
不過也是因著這樣,他是絕對不會讓這牛鼻子有機會進到後宮中來的。
這馬道士最喜歡美女,後宮之中哪裡沒有美女,幾乎是隨便一個都至少是個清秀佳人,這裡可以說是天底下美女數量最多、質量最高的地方了。
如果讓這老色鬼進入後宮,那簡直就好像是把老鼠放進了米缸,樂死了這老雜毛倒是小事,萬一搞出來點兒什麼事兒,他這個皇帝可就要哭死了。
總之由於種種原因,馬道士一直在後宮外的地方發揮著光和熱,配合著景慧帝做出了很多大事。
想來也是做得太好了,景慧帝對他的戒心也漸漸放下了,加上今天這事兒著實讓他頭痛,故此,景慧帝便就居然放鬆了警惕,直接傳召他進了鳳棲宮來了。
這也還是馬道士第一次進入後宮,不過他雖然喜歡美女,卻也不敢在景慧帝的後宮裡亂來——他隻是喜歡荒唐,又不是沒有腦子,美女固然好,但是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對皇帝的女人出手,那純粹是活膩歪了。
故此,他一路進來,反倒是不敢亂看,可被景慧帝那犀利的眼神兒盯著,他又不能顯露本性,隻得一邊兒用瘋癲的言行掩飾,一邊兒趕緊收集信息,努力猜測景慧帝這一次又是想要他配合演出什麼劇本。
好在,這門技能他早就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很快他就猜透了景慧帝的心意——原來是為了選兒媳婦啊。
這就好辦了。
那就讓皇帝他老人家想選誰就選誰好了。
不過這當然隻是表麵的原因。
若隻是選個兒媳婦,景慧帝大可以自己決定就好,根本沒有必要搞出來這麼多事兒來。
這根本就不是他的風格。
那麼如此反常的行為必定是因為背後有著特彆的原因。
在趕過來風棲宮的路上,,馬道士當然也已經找了耳目打聽過了大殿裡發生的事兒。
他既然是景慧帝身邊兒的紅人兒,那差不多的宮裡伺候的人都要給他幾分麵子。
捧高踩低、趨炎附勢本就是人的本性,在這宮裡頭當差的,又有哪個不是人精——不是的早就被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剩下的都是牛人。
這麼一來,馬道士早就已經知道了大殿裡頭發生了什麼事兒,等到他應召來了大殿裡,一看現場的情況,基本上就已經摸清楚了景慧帝的心思了。
這表麵上是選誰做七皇子妃的事兒,但是實際上是選擇皇位繼承人的事兒啊。
這可是件大事兒。
身為第一大國師,為了身家性命和長久的富貴他肯定要關注下一任皇帝繼承人是誰並且趕緊找機會抱上這個新的大腿。
畢竟,他比誰都清楚,景慧帝這老爺子,身體很快就要不行了。
至於原因,說起來還是跟他這個第一國師有關。
他能夠成為景慧帝身邊兒第一紅人,除了這見風使舵、察言觀色的能力實在是超強之外,還有個好處,便就是他會煉丹。
強身健體、長生不老是所有凡人的夢。
景慧帝更是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