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婉歎了口氣,將目光轉向鳳皇後,意思是她已經完全不想說了,隻看鳳皇後要怎麼說。
鳳皇後一愣,麵對著馮婉明顯的甩鍋行為還有大弟媳婦邱氏滿懷期望的目光,最後還是隻有一聲歎息。
沉默本就有很多含義。
這個時候,沉默歎息的意思,那就是“這是不可能的”。
其實,邱氏應該比她更加清楚這一點,隻是她不肯承認罷了。
好在,鳳皇後一貫是個清醒的。
隻要不涉及景慧帝的事兒,鳳皇後永遠是人間清醒後,不會太過於感情用事。
其實在這件事被邱氏爆出來的瞬間,她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這事兒唯一的、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維持現狀。
因著沒有人能夠預測鳳妧的反應。
那麼最好就是以不變製萬變——景慧帝還在旁邊兒虎視眈眈,這個時候讓鳳妧發瘋,那可是件可怕的事兒。
在這種情況之下,鳳家的血脈是誰,真相如何,都不重要。
其實她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馮婉才是真的鳳家血脈。
可是這有什麼關係。
鳳家就要完了。
爭執什麼真假還有什麼意義。
自然是怎麼穩妥怎麼來最好了。
現有的方式,的確是要馮婉作為“義女”悄悄回歸最好。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位也是個執拗的性子,寧願不要這個身份也絕對不會委屈自己做個義女的。
實在是傷腦筋。
不過看著丫頭似乎是一個有成算的,那不如就姑且聽聽她是怎麼想的好了。
鳳皇後打定了主意,立刻就將決定權放給了馮婉。
馮婉也不含糊——事實上,今天她已經夠含糊的了。若是再乾脆些,她早就改拂袖而去,不管這兩姑嫂了。
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想放棄,一邊兒哭著說對不起她,讓她受委屈了,一邊兒卻還是隻知道讓她做犧牲,實在是未免太好笑了。
這種殘酷的現實,讓她好不容易升起來的那一點兒親情又很快消散了。
果然還是公事公辦吧。
談感情不但傷錢,而且傷心。
“兩位恐怕都清楚鳳妧的性子,我這裡也就不多說了。我想說的是,這事兒,隻有按照我說的來,才不會出亂子。”
她說完,直接就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了——她並不會再否認自己是鳳家血脈這一點,但是也絕對不會承認。
這件事要成為永遠的秘密——至於若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能保守秘密該當如何,她相信鳳皇後會知道怎麼做的。
她會安撫邱氏,對她儘一個女兒應儘的義務——當然是私下裡,作為關係很好的晚輩,而並不是義女。
說到底,她還是不想跟鳳家扯上什麼關係。誰也沒有興致給一艘將沉的船隻陪葬——說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管是鳳皇後還是邱氏,都十分動容。
但是馮婉並沒有給她們反駁和辯解的機會。
因為這也是事實。
而且也是最應該算在決定中的。
畢竟,總是要有人做決定。
哪怕真相不會讓人感覺那麼舒服,也是真相。
隻要是真相,就不會有錯。
馮婉三句並做兩句,說完了自己的方案,並且坦言,這是她唯一肯配合的方案。
若是不然,她會直接當此事是無稽之談,反正顧慮著鳳妧,這兩位不管是誰都不敢真的將這事兒鬨開。
聽出了馮婉的潛台詞,鳳皇後和邱氏當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好在馮婉也並不想要逼著她們馬上做決定,隻是她實在不想再跟她們兩個人共處一室了。
因為到了這個時候,光是如此跟她們兩個共處一室,馮婉就已經感覺很是窒息了。
她說完了要說的話,就慢慢站起身,直接告退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
今天她說得實在太多,也實在是有些累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為好。
然而馮婉這麼一動不要緊,鳳皇後和邱氏卻不約而同地都慌了。
鳳皇後是怕事情傳揚出去,弄到景慧帝都知曉了之後,更加不好收場。
邱氏卻覺得,馮婉這是還在生她的氣——因為自己還念著那個假千金鳳妧,那個占了她馮婉真千金位置的女兒,所以馮婉才不肯原諒她,不肯做她女兒。
這種想法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簡直已經成為了執念了。
故此她十分激動,直接跳起來就要撲倒馮婉,好像是一頭護著崽子發了狂的母獅子一樣,令人感覺害怕。
當然,隻有鳳皇後感覺如此。
馮婉雖然一開始也愣怔了片刻,但是片刻之後倒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畢竟她的生母、這位邱氏太太心情如何,總是很明顯地就表現了出來的。
就算是原本不甚熟悉,但是上一輩子裡馮婉已經跟她做了十多年母女,就算交流不多,還不能達到心思相通的程度,但是一般的情緒也能夠感知的到了。
邱氏是真的想要認回她,也是真的害怕她委屈難過,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令人動容了。
至於鳳妧,她若是能夠乾淨利落地斷開母女情誼,那反倒是令人感覺恐怖了——十幾年的母女感情說斷就斷,那也說明是個狼人。隻有根本就沒有什麼真感情的,才能乾出來這樣的事兒。
這麼多人裡頭,也就隻有景慧帝和宣袚父子能夠達到這種程度。
其餘的,包括鳳皇後和鳳家老太太在內,都不能全然做到如此程度。
所以說,大家都是凡人,為什麼非得要搞得“斷情絕義”那麼嚴重呢?
馮婉忽然感覺到一陣無力,她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最終還是心軟了。
她收回已經邁開的腿,轉身對著邱氏道:“太太不必難過,我會認下您的。”
這話一說,邱氏的眼淚當即就下來了。
她喃喃道:“真的麼?婉兒,你不會騙阿娘吧。阿娘真的可以……”
她反複念叨,如同中了魔咒一樣,馮婉終於還是歎息著將她抱住,道:“真的,但是此事真的不宜公開,不然,您要鳳妧如何自處?”
邱氏慌忙點頭道:“你肯顧念妧兒,也是你的心地善良,不愧是阿娘的好女兒。”
她這麼一說,倒是讓馮婉更加有些哭笑不得。
這讚美簡直是太過生硬了,不管是對母女來說,還是對普通長輩晚輩來說,都是讓人尷尬得腳抓地的程度。
一時間,馮婉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在鳳皇後也適時過來打了圓場,對著邱氏道:
“語桐,你且放寬心吧。婉兒是個好的,妧兒雖然不懂事,但是以後也可以慢慢教。隻是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麼動不動便哭了。此事乾係重大,若是被聖人知曉,還不一定惹出什麼禍事來。”
邱氏聽說,慌忙擦乾了眼淚,對著鳳皇後和馮婉連連點頭,隻盼著她們相信她不會暴露,不要不帶她玩兒才好。
馮婉看氣氛漸漸緩和,便也就提出告退。
邱氏自然十分不舍,但是在鳳皇後的勸說下,還是暫時忍耐了下來。隻是她到底能不能瞞天過海、騙過鳳家老太太並那幾個人精,還是個未知數。
鳳皇後這邊兒也一樣很是頭痛,她雖然很想保住鳳家,也知道這是件很難的事兒,但是被馮婉剛剛那麼直白地說鳳家沒救了,她還是很難過。
這畢竟是她奮鬥終身的目標,可以說一輩子的幸福都葬送在了這件事上,現在被馮婉三言兩語就戳破了真相,哪裡會不難過呢。
不過她畢竟是個堅強的女子。
隻要不涉及景慧帝,理智永遠在線——哦,應該說,在被景慧帝最近一番神操作刺激之後,即便麵對著景慧帝的時候,她也漸漸沒有那麼癡迷了。
帝王無情,景慧帝這樣的帝王更是連心都沒有。
對於這種人,哪怕再用心,又有什麼用。
雖然這件事是明擺著的事實,可歎她之前卻如同瞎了一般,就是看不透。
或者也並不是看不透,隻是不想看透罷了。
如今,馮婉一下戳破了她小心翼翼遮掩的真相,倒也連帶著讓她更加清醒,看透了另一件她一直不願相信的真相——她不過就是個笑話,一個悲劇,一個被家族利用後又拋棄的可憐人。
安撫完了邱氏,又派了穩妥人陪著邱氏暫時在彆宮安歇之後,鳳皇後心中無比惆悵,忍不住又想傳召馮婉來說話——總覺得那丫頭有種神奇的魔力,隻要她坐在那裡,便就讓人有了主心骨一樣。
可惜對於她來說,自己也好,邱氏也罷,都是負擔吧。
邱氏那樣子是根本不敢放出宮去的——那哭腫的雙眼,魂不守舍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出了大事兒的樣子。
而她甚至還沒有見過鳳妧——不是不能,是根本不想,但是也隻是暫時的不想,說到底還是不知道如何麵對這個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罷了。
這種狀況之下,放她去哪兒都不合適,鳳皇後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隻有讓這個可憐的大弟媳婦暫時“生病”,在她這鳳棲宮靜養幾日為好。
鳳家那裡已經派人送了信,景慧帝那邊兒也知會了一聲。所有的事兒都處理妥帖之後,鳳皇後終於鬆了口氣,再次屏退了眾人,一個人在窗前枯坐了片刻,滿腹愁思無法排解。
偏偏這個時候,外頭有人通傳“聖人駕到”,鳳皇後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暗道前日不是才來過,怎麼這麼快又來。
她心中疑惑不已,但卻也無法,眼看著景慧帝明黃的衣角已經出現在門口,她隻得起身整理了一番儀容,獨自上前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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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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