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沉昭半個身子陷在柔軟的主位中,俊昳麵容隱於黑暗裡,如一隻蟄伏洞穴的豹。
他悄無聲息注視著低頭默然不語的善詞,似凶獸悄然盯著獵物的一舉一動。
“怎的一直不說話?”漆黑中,他的掌如一隻大蛛,緩緩攀爬上她置於身側的手,隨後將之握住。
他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沉聲問:“在想什麼?”
善詞滿腦子都是裴元渡的麵孔,竟未回神,裴沉昭的話已說出口好一陣,她才噩夢驚醒般渾身一顫。
“……沒在想什麼。”她心虛地回避他視線,手心裡已冒出微微冷汗。
“是麼?從靈恩寺出來以後,你便一直在走神。”裴沉昭幽靜的眼若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在想什麼?”
“……”
“慶王?”
“……!?”
裴沉昭平平吐出的兩個字卻如一道炸雷懸於善詞頭頂暴烈劈開,震得她瞳仁顫動,一口氣壓於胸腹不敢呼出。
“……怎會?阿昭,你多慮了。更何況我與慶王從未見過,怎麼會想到他呢?”她強壓下狂跳的心,攥緊了手,鎮定自若地笑了兩聲,背脊卻已是冷汗漣漣。
裴沉昭忽然伸手捏住了她下巴,強製她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他的臉半隱在黑暗中,一雙眼卻燙得灼人,眸光明亮如箭,鋒銳地一寸寸審視她的表情,像要在她的臉上找出破綻。
“你話真多啊。”裴沉昭麵沉如水,語氣平靜,“我說一句,你就急著回這麼一串。”
即便與他相識兩年,善詞卻任然捉摸不透這種平靜下究竟湧流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裴沉昭的反複無常像一處布滿雷火的雷池,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行差踏錯,點燃燎原之火。
但如果說他的暴烈還隻是讓她退避三舍,那他這種不知深淺的平靜,才是這兩年中真正叫她深以為懼的東西。
善詞噤若寒蟬,閉緊了口,隻強逼自己不露怯色地對視裴沉昭的眼。
裴沉昭凝神看了她一陣,接著很突然地鬆手,放了她的下巴,神色如常地靠了回去,宛若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善詞緊緊靠在壁上,暗自抓緊在坐褥上的手將布料揪出了皺紋,她心狂跳,裴沉昭坐回去的一瞬,她像劫後餘生一般。
接下來的一路,裴沉昭都陷在黑暗中,再未有隻言片語。
馬車行入善府所在的大街,停落於角門前。
“善詞告退。”她起身,朝著裴沉昭屈膝行禮,想迅速逃離這狹小的車內。
裴沉昭斜倚軟榻沉吟不語,把玩折扇的修長手指一停,這才抬眸望向麵前的善詞。
“好,你去吧。”半晌,他方慢慢說。
善詞如蒙大赦,壓在心口的一塊磐石鬆動了些許。
“多謝殿下。”她暗自長籲,站起轉身,毫無遲疑地朝著簾外躬身出去,下車梯的那一刻,如一隻被久困樊籠的雀鳥般暢意,連腳步都不自覺輕快。
春種急忙上前握住善詞的手,攙著她朝善家門內進去。
“慢著。”
可還未離開裴沉昭馬車五步之地,珠簾暗影背後,裴沉昭的聲音便魑魅般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