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升上半空,眼看就要午時了。
那家小小的醫館外,百姓們已經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人人臉上都掛著驚駭的表情,因為不知誰漏出消息:麥指揮史大人的夫人早產,可孩子一直生不下來,現在人快不行了,就要生生憋死,卻有一個打從京城來了一個年輕女子,居然打暈了麥大人,要剖腹取子!
人命關天,這不是兒戲麼?
阿窩夫人可憐啊,人都死了也不能落個全屍!
是誰這麼狠?!怕不是惡鬼披了人皮吧。
如果是人,彆說女子,就是屍山血海中趟過來的兵,也未必能下得了手。
有為人正派果勇的鄉民想衝上去理論,但看看醫館外躺的那一地……
還是算了,對方儘管隻有兩個村姑在外頭守著,一個叫阿米,另一個叫翠花,看著也不如何強壯,可竟然很厲害。跟在麥大人身邊的四個親兵想闖館,眨眼間被摞倒了三個。
一個跑了,半個時辰後又叫來二十多兵士。
然後三下五除二,這不,堆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全無聲息的趴在那兒。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那個高個子翠花還把麥大人的屍體,不對,是肉身,搬出來放在台階上曬太陽。
此情此景,誰還願意上前嗎?當然是保存實力。萬一將來大夏人打進來才好拚命。
至於阿窩夫人,這都一個多時辰了,隻怕凶多吉少。不如圍著那群人不讓走,等麥大人醒了再做定奪。
“怕不是個妖精吧?”路人甲戰戰兢兢地道,“專門吃要落地卻未落地胎兒的,再吸乾淨產婦的血。聽說哦,阿窩夫人懷的是雙胎,難得哦。”
“胡說,這青天白日的。”路人乙道。
“許是道行高深呢。”路人丙道,“不如譴個人去請高僧高道來,我等凡人怕幫不上忙。”
“再等等,剛才我看又有小兵逃走,必是回兵所了。等他拉來大隊人馬,軍士們陽氣殺氣都重,能克!”路人丁預測。
“嗯,真是要吃人。這半天,都啃光了。”最早出現看熱鬨的老者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穆遠帶人趕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的畫麵。
他本想上前問問,具體是怎麼個情況,畢竟蘇牙隻報告說麥穀的夫人難產,並沒有提供具體細節。但才聽到眾人議論,再抬眼看到兩名“村姑”,心就驀然狂跳起來。
自從離開京城,他就努力想把趙平安從他的腦海裡,心裡,生命裡完全隔離,可卻根本做不到。一方繡得很爛的帕子,他明明都扔了,卻還大半夜撿回來,細細洗了,折了,置於一個小錦盒裡,貼身放著。
他對自己說,這是要記得趙平安對自己的傷害,這輩子彆再陷於其中,但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因為他有自己的情報來源,知道他走後京城裡發生的任何一件事。
“無意中”他總是關注大長國公主的消息,得知她積勞成疾,他根本無法克製揪心、惦記。聽說她要閉關靜養,還拜了師父,每月初一和十五才入宮兩次,又覺得以自己對她的了解,必定事有蹊蹺。
除了集中精神在戰事上,除了讓自己忙到死,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就連在睡夢中都是如此。夢到他們小時候,她那樣活潑可愛,讓他笑出了聲。夢到她還是個小少女,卻淘氣頑皮的跑出京,他押她回去,卻把心一並付出。夢到那一片的血紅,還有她冷漠的眼睛……
而再怎麼懷疑,再怎麼納悶,他也沒想到她會來到保安軍的地界兒,來到誌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