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女兒的名聲,莊寡婦這些年編了不少小謊話,讓鄉親們相信紫蓉隻是太忙了所以才不回來的。
若是被村裡人知道紫蓉當初要死要活是跑出去給富商做妾去了,莊寡婦的臉真沒地方擱了。
這年頭正經的非奴籍、非樂籍的人家的女兒和哥兒,都已做妾為不恥,妾不過是好聽一些的奴的叫法,是好好的自甘下賤。
“真的假的?好好一個閨女,怎麼會……”
“我記起來了,當初紫蓉男人在村裡擺酒席,連堂都沒有拜,當初還猜他可能是要回自己家後再辦一場,現在看來……”
“玉釧姐弟天天在村裡擺小姐少爺的譜,原來是被過繼出去的庶子庶女。”
“華哥兒不像是說虛話的人……”
莊寡婦抖著嘴唇嘶啞地說,“華哥兒,華哥兒你彆
亂說話,就算你惱了我們,可、可女子的名節是最重要的,兩個孩子也還要做人——”
“嬸子,我說的是實話,何來亂說?”秋華年淡淡地打斷她。
對莊寡婦,秋華年覺得她可憐,但也不會聖母般一味原諒,做錯了事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當麵揭開紫蓉的遮羞布就是秋華年對莊寡婦的報複。
“你要是不信,可以親自問問紫蓉。”
“紫蓉不承認也沒關係,這件事是我們從縣令口中聽來的,大不了找上縣令大人當場對峙一番。以雲瑟和王縣令的交情,想來他是願意給這個麵子的。”
秋華年看著紫蓉寫滿逃避與難以置信的眼睛,“白彥文這種背景的富商來漳縣,王縣令自然會調查清楚。你們到杜家村不久,我就知曉了你的底細。”
“之前放任你胡攪蠻纏一直不說,是看在你娘的麵子上。”秋華年淡淡地瞥了眼麵如死灰的莊寡婦,“隻可惜,好心沒好報啊。”
莊寡婦踉蹌了兩步,秋華年的暗指和鄉親們的議論讓她無地自容,她慌忙抓住紫蓉的衣角,近乎哀求地說,“紫蓉,紫蓉,你快說是華哥兒他們聽錯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都這個歲數了,我丟不起這個人啊!”
紫蓉被拉扯地心煩,聽到縣令二字,她就知道自己是賴不掉做妾的經曆了,秋華年一家早就在漳縣有權有勢,到處都是關係,嫉妒地她發瘋。
她煩躁地把衣袖從莊寡婦粗糙如老木的手中抽出來,破罐子破摔道,“是又怎麼樣?再怎麼說,我也是正兒八經納進府的好人家出身的良妾,能過錦衣玉食的主子的日子,誰圖那點虛名當土裡刨食的村婦!”
“笑貧不笑娼這句雖粗,但誰敢摸著心說不對?”
“你、你——”莊寡婦沒想到紫蓉居然如此理直氣壯,抬起手軟軟打了紫蓉一巴掌,跪在地上哭嚎道,“我對不起老杜家的列祖列宗啊,我怎麼把女兒養成了這樣!”
莊寡婦到底是不舍得,巴掌落在紫蓉臉上時更像是輕飄飄拍了一下,但對從小沒挨過一下打的紫蓉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不過是一個這輩子沒走出過杜家村的野蠻老婦,憑什麼動手打她的臉!
“你裝什麼呢!當初我帶白彥文回來,你開始說不行,後來看見白彥文的錢,不又同
意了?你自己沒見識不長腦子,想不到這種富人不會娶一個鄉下姑娘做正妻,憑什麼怪我?”
莊寡婦氣得直哆嗦,腦子一熱哭罵道,“那是你當時肚子裡就懷了玉釧!我要是不答應,難道看你生下個不知道爹是誰的孽種被丟到河裡淹死嗎!”
居然還是無媒苟合,未婚先孕啊……
一些人開始趕圍觀的孩子和年輕小哥兒,小姑娘回家去,這種臟東西還是彆聽為妙!
玉釧咬著下唇搖搖欲墜,因為弟弟的緣故,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是白府最受寵的小姐,連嫡姐也要避著她的鋒芒,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出身竟會如此的、如此的……
秋華年對九九投以詢問的目光,九九堅定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想回避。
杜雲瑟和春生也被外麵的動靜吸引出來了,胡秋燕把雲康和春生一起趕去自己家烤火,春生一聽能和雲康一起玩,不再惦記看熱鬨,高高興興走了。
秋華年冷眼看著內訌的紫蓉和莊寡婦,沒有忘記高粱飴方子的事。
“既然你說不出你的釵環和胭脂水粉是哪裡來的,就由我來提個醒吧。”
“你在打聽白彥文的消息時,搭上了縣城調料鋪子老板衛德興的線,將你娘從我家偷看去的高粱飴做法賣給了他,你買首飾、買胭脂和買肉的錢都是從他手裡來了。”
“怎麼樣,記起來了嗎?”
“……”
紫蓉辨無可辯,身上的遮羞布被揭開,此時就算她再想裝可憐顛倒黑白,也不會有幾個人信了。
杜家村的民風相對淳樸,趙氏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紫蓉連“笑貧不笑娼”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居然還能偷方子賣?我之前怎麼沒想到過?”
“呸,快彆想了!祖祖輩輩住在一個村子裡的鄉親,哪能乾這種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不怕半夜祖宗托夢劈死你?”
“華哥兒家對莊寡婦夠好的了吧,春耕和秋收時,那騾子每家人隻準免費借半日,隻有莊寡婦想什麼時候借就什麼時候借,九九還經常幫她乾活。”
“我看這事肯定是紫蓉攛掇的,不然莊寡婦早不賣晚不賣,偏偏等到這個時候賣。”
“不管是不是被人攛掇的,反正方子肯定是從她嘴裡說出去
的。”
……
寶仁冷下臉,按規矩問莊寡婦幾人,“華哥兒說的事你們認不認?認了,就賠禮賠錢,不認,就這麼耗著,耗到你們在村裡待不下去的時候。”
紫蓉冷笑一聲,丹紅的長指甲撥弄著青絲,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莊寡婦從地上半爬起來,急急忙忙對秋華年辯駁,“華哥兒,我不是有意要賣你的方子的,當時、當時那個衛老板隻是問我你平時是怎麼做高粱飴的,我想他聽一聽也學不會,家裡、家裡快一個月沒吃飽過飯了,我就、就……”
在秋華年淡漠眼神的注視下,莊寡婦的聲音越來越磕巴,最後全堵在了嗓子裡。
秋華年冷著眸子輕笑,“這話,您自己信嗎?”
“當初紫蓉帶白彥文回來時,您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這個男人這麼有錢,紫蓉又懷了他的孩子,說不定他真的這麼癡情,說不定他就是紫蓉的好歸宿呢?’”
“故意忽視隱患和壞的結果,以僥幸心理安慰自己,理所應當地獲取利益,這不叫‘有意’,還有什麼叫‘有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