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春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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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華年眨了眨眼,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嘩嘩的水流聲在暖閣內響起,秋華年在水裡漂著,腳尖點著鋪著細密鵝卵石的池底,靠近了中間的屏風。

蘇信白好像躲遠了一點。

秋華年笑道,“你剛才說的時候沒有不好意思,怎麼又開始躲了?”

他的八卦之心已經被完全激發了出來,除此之外,逗蘇信白這樣的清冷傲嬌美人也挺有意思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幫友人解開心結,希望他們能得到幸福。

如果蘇信白真的對祝經誠毫無感情,隻把他當作一個聯姻對象,那秋華年也不會多管閒事,但事實顯然不是這樣。

秋華年靠著霞影紗糊的屏風,隱約看見那邊蘇信白模糊的影子一動不動。

見他一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絕不罷休的架勢,蘇信白吐氣道,“平日多少書不夠你看的,還要聽彆人的故事。”

秋華年把手肘搭在溫泉池裡漂著的小木盆裡,撐起下巴,“看那些亂編的書,哪有聽當事人親口講有意思。”

“……我是怕了你了。”

蘇信白的視線被蒸騰的水霧充斥著,隻能看清方寸之間的東西,溫熱的溫泉水無孔不入包裹著他,像世上最安全的胎衣,一點點消解著他的警惕,釋放著他的疲憊,誘惑他傾訴吐露。

“一定要說,隻能從頭說起。”

“從盤古開天地起?”

“……”蘇信白輕輕笑了一聲,放鬆了一些。

“我自幼不喜歡閨閣哥兒喜歡的東西,打記事起,便隻愛讀書。我父親是兩榜進士,翰林出身,對我的喜好頗為讚賞,專門請進士為我啟蒙,家中書房也任我出入。”

“最早十幾年裡,我聽到的隻有誇讚,想來書在世人眼中是高貴的,那麼愛讀書的人也就連帶著沾了些光。”

蘇信白嗬了一聲,像是在自嘲。

“當年的我尚不明白,不把自己當個哥兒看,男人們讀書科舉做文章,我也照著讀書科舉做文章,先生說我的文章比那些書院的秀才還寫得好,我漸漸的,生出了許多傲氣。”

“後來,我父親調任遼州左布政使,初來乍到,施展不開拳腳,又碰上了前任官員留下的爛攤子,還有右布政使的絆子……官場之事,我了解

不深,也說不清楚,總之,我父親決定與在遼州根基頗深的祝家聯姻。”

“家中年齡最合適的是我,庶妹蘇信月的年紀也勉強可以,父親在我們二人之間,選擇了我。”

秋華年聯想那些小說電視裡的狗血豪門故事,試探著問,“是你繼母?”

“與繼母無關,當時繼母的意思是讓信月去,但我父親他……另有考量吧。”蘇信白怔怔看著自己的雙手,“我生母早逝,自己又是個書癡,不怕你笑,其實家宅裡許多事我是不懂的。”

秋華年認真聽蘇信白傾訴,沒有打斷,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這樣沉默的聽眾正是蘇信白所需要的。

“在那之前,我從未認真想過未來要嫁給什麼樣的人,但至少要懂書、愛書,要能與我談吐相稱。”蘇信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小時候,總覺得自己未來會嫁給一個探花郎。”

“為什麼不是狀元?”秋華年好奇。

“……因為探花一定長得好看。”

秋華年笑了起來,蘇信白把自己埋在了水裡,隻露出一雙被水汽薰紅的水光瀲灩的眼睛。

秋華年催他繼續講故事,蘇信白從水裡抬頭,嘩啦的水波聲後,聲音再次沉悶起來。

“我是聽見下人們議論,說‘白哥兒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這下被嫁去商賈家,以後日子有的受了’,才知道父親要把我嫁給祝家,生辰帖子都換過了。”

“我那時剛來遼州,不知道祝家姓甚名誰,第一反應就是不願意,我去找父親說,但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遂我的意。”

“他說……”

“‘你的婚事我已經做主了,你到了歲數,不嫁人還能乾什麼?難道真以為,一個哥兒能去科舉做官?’”

“……”

秋華年吸了口氣,他能明白,蘇左布政史以父親身份說出的那句“不嫁人還能乾什麼”,當時如何擊碎了蘇信白的驕傲,在他心上狠狠劃了一刀,至今仍未痊愈。

“那天之後,我才知道,我讀書,與男人們讀書是不一樣的。男人們讀書或是去治國理政,或是去辯經立說,而我讀書是隻是給瓷瓶上添幾道漂亮的彩釉,未來送人時更好看些。”

蘇信白回憶那些在腦海中鮮活而刺痛的畫麵,“我滿腔悲意地嫁到了祝

家,新婚之夜,大公子拿出價值千金的孤本珍藏贈予我,還說為我布置了書房,讓我以後可以和在娘家時一樣隨時讀書,我卻覺得他在笑話我,畢竟我和他,一個商賈之子,一個心比天高的哥兒,都不是該讀書的人。”

“我把孤本和蓋頭一氣摔在了他臉上,他默默拾起來,看了我一會兒,轉身走了。”

“……”秋華年小心地問,“那你現在還這麼想嗎?”

蘇信白搖了搖頭,想到秋華年聽不見,才悶聲開口,“後來我漸漸發現,大公子雖然是商賈出身,但沒有半點輕浮虛躁之氣,且博覽群書,想來那天晚上,他是真心那麼說的。”

秋華年沒忍住給他補充,“而且樣貌也不錯。”

蘇信白那邊響起嘩啦水聲,清冷的聲音中頗有幾分欲蓋彌彰,乃至惱羞成怒的味道,“……你說這個做甚麼!”

秋華年舒了口氣,蘇信白的心結確實不小,但至少他和祝經誠兩人之間沒有什麼無法調和的矛盾,聽蘇信白的用詞,他的態度早已軟和了。

“你如果後悔,而且覺得祝大公子人不錯,為什麼不道個歉和他說開呢?把日子過成現在這樣,你自己不難受麼?”

蘇信白悶悶道,“你不明白。”

“他現在,根本不理會我,想來是心裡早就惱狠了,不過是為了蘇家的麵子,還得維持著關係。”

秋華年眨了眨秀麗的眼睛,想起那日去祝府見到的二人相處的情景,客觀評價道,“我看你也沒怎麼理會他。”

蘇信白小聲嘟囔,“他不理我,我怎麼理他?”

“萬一他也是這麼想的呢?那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理一下彼此?”

蘇信白沉默了一會兒,放棄般回答,“……彆說笑了,如此就好。”

他從溫泉裡起身,像是想逃一樣,“溫泉不宜久泡,我略有不適,先出去了。”

方才說的很暢快,一離開溫泉水的包裹,他又失去了那種虛假的安全感,有些後悔沒忍住說了那麼多難堪的話。

秋華年在心裡歎氣,蘇信白和祝經誠與他不同,是兩個純粹的古人,很多在他看來說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對這二人來說,卻沒有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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