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真是連芸把塔吉古麗害成如今的模樣,蘭嵐覺得,作為一名父親,他把連芸剝皮抽筋都算是輕的。
蘭嵐走在紮左身後,悄悄把地窖出口蓋上,加封了一張“生人勿近符”。
紮左抽走塞在連芸嘴裡的破布,正準備替他鬆綁,卻被蘭嵐攔住了。
“救我,救我!把我鬆開啊。”他大聲尖叫,像條離開水即將瀕死的魚,不停地在岸上撲騰。
蘭嵐嘴裡叼了根枯草,岔開腿蹲在連芸身邊,活像個無賴,用力拍了拍他的臉。
“知道阿曼為什麼綁你吧?”
連芸掙紮得涕泗橫流,他太想從這個鬼地方出去了。
此時的他分明應該在黑板上撒落筆墨,在教室內揮斥方遒,做一位人人敬仰的人民教師。如今看他,渾身的屎尿,臭氣熏天,被關在這叫天天不應的鬼地方,不知日月幾何,今夕是何年。
他流著眼淚,大喊道:“知道,我知道,我全都說!”
兩個月前,村裡的老人組找到連芸,要他以支教老師的名義,向縣裡申請一筆邊遠地區小學的建校補貼。
這筆補貼是上頭為邊遠地區存在重大安全隱患的學校設立,力求專款專用,數額不算低,大概能抵得上連芸兩年的工資。
老人組向連芸承諾,申請下來的這筆建校經費,可以跟連芸五五分,並且他們還負責善後工作。
連芸沒扛住壓力,也沒抵住誘惑,答應了。
經過老人組積極斡旋,加上連芸支教老師的身份,鎮上對他非常信任,經費很快申請下來。
沒想到的是分錢那天,塔吉古麗因為值日留堂,在教師宿舍門口,親眼目睹了這一場肮臟的交易。
如果塔吉古麗不分輕重跑去舉報,這件事將會變得非常麻煩。連芸也明白,犯下這種侵吞財政撥款的大案,萬一被揭發,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他的教師編製,回去就能評職稱的坦蕩仕途,都將不複存在了。
老人組的赤膊點了根煙,眯起眼睛,冷笑道:“一個小姑娘,沒父沒母,嚇一嚇她,肯定就不敢亂來哩。”
於是他們將塔吉古麗迷暈,用麻繩捆到郊外,拿刀架著她的脖子,恐嚇了一頓後,將她扔進地窖,關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去的時候,塔吉古麗已經嚇得高燒不退,一直說胡話。
接下來的一周,到處有人在傳塔吉古麗瘋了的消息,而她一直不來上學,也坐實了這一傳聞。
連芸非常害怕,經常半夜聽到窗外有怪聲,終於在一個月前去蓄水池挑水時,被人當頭一棒,打昏過去。醒來以後,就出現在這個鬼地方。
每天吃狗糧,喝汙水,綁著四肢,走不動路,也不讓上廁所,就這麼不人不鬼地活著。
“我錯了,錯了!”
他錯在不該起貪念,之後不思悔改,貪婪無度,斷送了一位花季少女的一生。
平時一貫以好好先生著稱的紮左,聽完他的供詞,此時也冷著臉,將連芸扛豬一樣扛起來,扭送到鎮派出所。
而蘭嵐,首先想到的是--該去找村長了。
村長的獨立辦公室著實是有些小。
小到二人獨處時,素來冷心冷情的張涉川,心跳竟也漏了幾拍。
蘭嵐坐在他辦公桌對麵,歪著頭,眼中似有日月星辰。她朱唇輕啟,聲音仿佛跨越了千年萬年,將他環繞其中。
“現在就我們兩個,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嗎?”
張涉川安靜地看著她,眼中沉沉如暗夜:“就,我們,兩個。”
他忽然扯出一抹極淡,又極其嘲諷的笑意。
“我們很熟嗎,蘭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