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隨手翻了兩下,將書插回書架:“未經許可擅自翻看禦筆,該當何罪?”
與他處了這麼些時日,舒梵大抵也摸清了幾分他的脾性。
若是真要治罪,早叫人拿下,何必再問她?
所以她當時心裡也沒有多慌亂,但還是作出一副惶恐的樣子,連喊了三聲“奴婢有罪”。
皇帝懶得看她這副裝模作樣的樣子,揮揮手:“下去。”
舒梵垂著頭退出了殿內,回頭吩咐了伺候的宮人一些要緊的事宜和皇帝的習慣就回了自己住處。
含光殿地勢較低,位於華林園東側的山坡之下,依山傍水,四周又有葳蕤叢林環繞,風景極是宜人,三層塔樓下便是一處天然溫泉,晨起時煙霧繚繞,恍若置身於蓬萊仙境。
她所居住的側殿較為低矮,出門就是一條潺潺小溪,受到溫泉影響,地麵溫度頗高,漿洗衣物很是方便,寒冬臘月也不會凍手,舒梵便命隨行的宮人將漿洗衣物的地點改到了就近。
幾個宮女屈膝蹲在岸邊,邊捶打衣物邊說笑,一片其樂融融。
皇帝早上起來,站在高處往下望去便看了這一幕。
“誰讓她們在這下麵洗的?吵得朕頭疼。”
劉全忙稟道:“是衛姑娘,宮人都誇陛下仁慈,體恤宮人呢。若是陛下不喜,奴婢這就……”
“罷了,這是小事。”皇帝擺擺手,“傳膳吧。”
“是。”劉全忙吩咐下去。
今日的早膳比較豐富,四碟小菜和一碗清湯麵。
皇帝本沒有胃口,舒梵勸道:“這是奴婢親手做的,酸辣可口,陛下嘗嘗。”
俯身奉上一雙筷子。
李玄胤多看了她一眼,接過了筷子。
皇帝不好口腹之欲,平時吃的也不多,尤其是早膳,今天竟破天荒將一碗麵默默吃完了。
劉全看著舒梵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樣了,在她出殿門時喚住她。
舒梵笑道:“劉公公有何見教?”
劉全盯著她看了會兒,看得原本鎮定的舒梵都有些不自在了,可他不開口,她自然不好先開口,便含著胸又伏低了些,以示謙恭。
劉全咳嗽了一聲,揚了揚手裡的拂塵道:“陛下心情不好,做下人的怎能不為他分憂?陛下又沒趕你,你上趕著去哪兒?”
他這提點已經過於直白,舒梵臉頰微微漲紅:“……奴婢還有差事沒辦。”
“什麼差事比伺候皇上更加重要?”
“奴婢明白了。”舒梵隻好重新入殿。
李玄胤在看奏疏,見她去而複返訝然道:“怎麼又回來了?”
舒梵就把劉全的話給複述了一遍。
她一字一句四平八穩,說得一字不漏,倒有點像是在上眼藥。
李玄胤卻笑了,往後坐了坐,整個人鬆泛不少。
繡著龍紋的織帶略晃曳了一下,黃玉和珊瑚珠伶仃作響,很是清越。
殿內安靜,舒梵垂著頭站在台階下方,隻覺得有道熱燙的目光平靜地駐留在她臉上,不動聲色,卻瞧得人頭皮發麻。
每一刻都像是無限放緩,室內沉澱著一種幽暗的香氣,像是丹桂,也像是鬆木香,讓人頭腦昏沉不知身在何處。
舒梵屏著呼吸,耳中隻能聽見窗外細微的鳥鳴,還有皇帝指尖俄而翻動書頁的聲音。
“你很緊張嗎?”皇帝沒什麼預兆地開口。
“沒有。”
“朕怎麼瞧你滿頭細汗。”
“殿內熱,奴婢是熱的。”
皇帝道:“朕怎麼不熱?”
舒梵沒話說了,隨口扯道:“陛下心係萬民,自然不會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皇帝哼笑一聲,揮揮手讓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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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下旬,萬物複蘇,華林園內更是姹紫嫣紅,空氣裡都漂浮著怡人的清香。
為了清明祭祖的事兒,舒梵回了府上一趟,順便打算將母親留下的田產鋪麵都租出去,誰知剛到便得知了莊氏將她在城東的產業私占的事。
“半個月前,老夫人身邊的朱媽媽就過來收了田產鋪子,還以衛府的名義租了出去,將得來的租金儘數收歸囊中,一分也沒留給咱們。”阿彌氣呼呼地跟她告狀,“我們又聯係不到姑娘您,且這種小事……”
她聲音越來越小,觸及舒梵凜凜的目光,垂著頭不敢吭聲了。
“你去抄家夥,把莊上能叫上的人都叫上。”舒梵吩咐阿彌,轉身直奔衛府。
莊氏這會兒正和柳姨娘在後院喝茶,乍然見了這一大群人齊齊衝進來,都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