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十七章(2 / 2)

胭脂債 一度君華 9927 字 4個月前

過了好一陣,江清流才問:“魏丞相怎麼說?”

梅應雪已經緩過氣來,這時候連連搖頭:“能怎麼說?他已經派了所有能派的人去追。但是他動用的是朝廷的人,那些主和派人多勢眾,恐怕指望不上。”

江清流看向薄野景行,他是期望此戰建功,重樹家族威信。但是薄野景行為了今天,等待了三十三年。胡人擄人逃躥,不知何時才能解救蘇姑娘。可如今放走衛梟,日後又往何處去尋?

大家都望著江清流,京都附近的武林世家不多,真正能指望得上的,也就是梅家、江家、謝輕衣的薰夜宮三家勢力了。江清流在看薄野景行,薄野景行神色倒是平靜:“追擊胡人,解救蘇姑娘,需要的是快馬和高手。梅家娃娃,你將梅家大部隊留在此地,圍困浮雲台,不許任何人上下出入。謝家娃娃立刻傳書所有武林同盟,派出所有勢力,全力造下流言。務必曆數自在上師的種種罪行,並稱聖上已下旨誅殺,為當今聖上歌功頌德,萬不可攬功自居。”

雖然名門正派聽命於一個魔頭很奇怪,諸人去立刻著人去辦了——這些處理方法,確實是順理成章。等諸人安排妥當,薄野景行這才開口:“帶上各自家族的好手,準備快馬,解救蘇家女娃。”

這些庸手,不可能困住衛梟。可至始至終,她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靜。仿佛為此等待三十三年的人不是她。仿佛功虧一簣的也不是她。

隻是在離開臨仙閣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

再不能等候下一個三十三年,這一生,不知道還沒有得償所願的那一天。

“乾坤能大,算蛟龍、元不是池中物……”京都之夜,脂香粉酥,紅樓傳來醉客擊箸之歌,“堪笑一葉漂零,重來淮水,正涼風新發。鏡裡朱顏都變儘,隻有丹心難滅。”

薄野景行與江清流等人星夜兼程,快馬疾馳,在離開京郊那一夜,天色微變。斜風細雨之中,薄野景行攏了攏身上的皮甲,那衣服本就不太耐寒。江清流自然看在眼裡,趕路之時大家時有交談,但不會有人同她搭話。

正邪不兩立,不論江湖的黑白混淆成什麼樣子,都改變不了雙方的立場。

臨出京都之時,城門吏拒不開門。百餘人強行衝關而出,隨後薄野景行就見外麵追來一人:“穀主!”

來人正是闌珊客,他輕功最佳,全力追趕諸人倒也趕上了:“我與穀主同去。”

薄野景行眉頭緊皺:“我走之前,是如何吩咐你的?”

闌珊客身上背著包裹,裡麵是苦蓮子帶給薄野景行的各種胭脂丸和一些常用解藥、避毒丸等等。他拍馬趕上:“我已交待給穿花蝶了,小子不敢躲懶的。”

人都來了,再說也無用。薄野景行揮揮手示意他跟上。闌珊客立刻上前,先將胭脂露掏出來,給薄野景行服下。薄野景行這時候已經極為困倦,馬上又顛簸,她無法入睡。

江清流看在眼裡,突然開口:“你我同乘一騎,我來控馬,你也可稍事休息。”

諸人被驚得目瞪口呆,薄野景行卻是立刻點頭同意。江清流座騎乃千裡神駒,多載一人也毫不吃力,仍然奮蹄急奔。薄野景行依在江清流懷裡,不一會兒已經沉沉入夢。

江清流胸口的燙傷已經化了膿,粘在衣料上,齊大策馬過來。這次江清流過來雖然帶人不多,但是作為一個執武林牛耳的勢力,京都怎麼可能沒有好手?江清流全給帶上了。

齊大將一盒藥膏遞了過來:“莊主,你的傷……”

江清流接過藥膏,見胸前薄野景行睡得如同一隻小貓,不由道:“待她醒來罷。”

薄野景行睡了有兩個時辰,這一覺竟然極其安穩。她抬起臉,江清流等人還在急馳,隻是隊伍中已經添了一些成員。江湖雖然紛雜,這些世家子弟互相之間還是有來往的。一路私下也在交談,隻是目光或多或少總是看向江清流這邊。

薄野景行支起身子,江清流的呼吸就在她耳畔,軟軟地掃過她的頸項:“醒了?”

她嗯了一聲:“你胸前傷口是不是化膿了,都開始捂臭了。”

江清流把藥膏丟給她,她倒也懂得,立刻就解開他胸口的衣裳。那水泡早已磨破,跟衣料粘在一起。薄野景行一手撕開,江清流眉頭微皺,沒說話。

馬上有酒囊、水囊,薄野景行用酒淨手,然後清洗江清流胸前的傷口。托薄野景行的福,那些傷口又大又猙獰,她清洗完畢,輕輕抹上藥膏。江清流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分心,但是整個神魂都留戀於那柔軟的指尖,微涼的觸感。

薄野景行塗抹完,又拿起他的左手。手上的衣物被撕開,冰涼的烈酒澆在傷口,他終於忍不住嘶了一聲。薄野景行換了刀傷藥,撒在他傷口上。鼻端全是酒香,然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她的味道。比烈酒更醇厚,更綿長。

天色蒙蒙亮,前路隻有一道濃黑的影子。江清流突然升起一種隱秘的留戀,如果天色永遠不亮,二人永遠在馬上。

“薄野景行……”他輕聲道,薄野景行抬起頭,鼻尖蹭過他的唇際:“嗯?”

她竟然也輕聲應,江清流還未說話,隻覺雙唇一暖。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熱血激蕩著血脈,思緒卻整個被凍住。眼前隻有這漸漸融化的黎明,剛剛包紮好的左手攬住了懷中人纖細的腰肢,越來越用力,他突然很想有進一步的動作。那些曾經荒唐的過往曆曆浮現,二十八年以來,第一次他的理智壓製不了他的欲念。

身邊有人輕咳了一聲,是齊大。江清流深吸一口氣,立刻鬆開手,聲音微不可察:“彆。”

薄野景行垂下頭,窩在他懷裡,沒過多久又睡著了。

馬蹄如雨,沿途每到一個地方,江清流都會派人執盟主令前去當地的武林門派、勢力。不斷地有人加入追擊行列。然而途中肯定也會遇到阻撓。這次胡人是誌在必得,沿途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馬,有些是胡人,有些是拿錢做事的組織。還有一些,自然是主和派的大臣安置在沿途的。

他們要經過朝廷的關卡,簡直是千難萬難。而挾持蘇杏兒逃離的人,卻是順順當當地過了關。

大家一邊衝關一邊大罵,罵朝廷,也罵皇帝。但是就是這麼一個朝廷,依然有人不願放棄。

中午,大家在馬上吃飯,都是自帶的乾糧。這些世家少爺們雖然家境優渥,然行走江湖,又豈能不經曆其中辛苦?江清流吃著肉脯,薄野景行是已經睡飽了。以前她淺眠,在馬車裡都睡不安穩。這時候或許是太累,反倒是安然入夢。

十月的陽光猶帶暑氣,薄野景行卻半點不出汗。一到清晨、夜晚,風起之時,總是畏寒。路過江家的一處私宅時,江清流命齊大趕前幾步取了件貂裘。雖然名義上是給自己,實際上他畢竟正值壯年,秋風初起之時,哪用得著這麼厚的衣服?

旁觀者心知肚明,然也無人說破。

一行一百八十多人就這麼不分晝夜追趕了三天,路上遇阻六次,死亡六人,傷者有十來個。一路都有各門各派的眼線急報對方的行蹤。江清流等人還未至,已有人準備好快馬,三天下來,接連換馬不下八匹。

好在自在上師乃陰陽道道主、聖上下旨誅殺一事總算是造勢起來。各門各派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談論。更有說書人編成戲文,四處傳唱。朝廷未有異動,但沒有動靜,便是好事。

十一月中旬,江清流等一行人雖然多有死傷,卻增至三百餘人,都是各門各派的精銳力量。而據探子來報,對方在半個時辰前才經過前方的關隘。大家都長籲了一口氣——馬上就要追上了。

薄野景行讓所有人都二人同騎,雖然整體速度略有降低,但一人控馬之時另一個可歇息,如此晝夜趕路,還能保持體力。否則若過度疲累,更加得不償失。

諸人雖然大多與她有著血海深仇,但此時正是必須一致對外之時,倒也沒有發作。薄野景行還振振有辭:“都是些沒耐性的娃娃,這方麵多跟你們盟主學學。他太爺爺、爺爺皆亡於老夫之手,妻子與妾皆被老夫屬下所竊,你們看人家是如何對待老夫的?這是何等心胸,何等氣度?!”

話落,諸人都是一陣哄笑,一些想暗中動手的都暫時打消了念頭。隻有心胸寬廣的江盟主差點跟她拚命……

一個半時辰之後,黑水古道。江清流等一行三百餘人,終於對上了擄獲安靜公主蘇杏兒的胡人。蘇杏兒時年十四歲,蘇漁樵五十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平素愛若至寶。而蘇夫人卻因高年產女,難產過世。蘇漁樵思念亡妻,再未續娶,對這個女兒更是含在嘴裡怕化,放在掌中怕飛。

隻是因著邊塞苦寒,一直不能攜於身邊,長年養在京城。他戰功赫赫,聖上自然也不會薄待了蘇杏兒,太後親自下旨敕封為安靜公主。本來依聖上的意思,是接到宮中撫養,隻可惜蘇杏兒雖封號為安靜,性子卻一點也不安靜,平素最喜舞槍弄棒,受不了繁複宮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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