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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風第六天,大雨已轉為淅淅瀝瀝的溫柔小雨。
薛小滿躺在床上,用小被子裹住自己,麵對牆壁,背對鏡頭,拒絕起床,不管導演組怎麼威逼利誘都不起。
似乎是有點悶悶不樂。
但陸修信問他怎麼了時,薛小滿也隻說沒事,讓他去忙自己的。然後陸修信也就真的去忙了,臨走前還倒了杯熱水放床頭,讓他好好休息起來了記得喝水,然後自己下地乾活了。
麵對此等直男行為,彈幕咂舌不已。
【信哥真絕,直男三寶占了倆】
【什麼三寶?】
【直男有三寶,多喝熱水早點睡,那個女生是我妹】
【跟你說沒事就是有事知道嗎?信哥學著點】
【這種時候就是要親親抱抱舉高高,你居然下地插秧】
【信崽,我們對你很失望】
陸修信當然不知道這些花裡胡哨的,不過他也能感覺到薛小滿心情不好,但具體因為什麼就看不透了。
到家時,床頭那杯熱水涼透,薛小滿依舊沒起。
陸修信坐到床邊上,勾著頭去看他。
薛小滿沒睡覺,睜著眼看著牆麵,嘴巴緊緊地抿著。他側躺著,一隻胳膊露在外麵,握著的小拳頭擱在枕頭旁邊。
手裡似乎握著什麼東西。
薛小滿眸光微動,斜睨著看了他一眼。
陸修信衝他笑笑,小聲問:“不起來嗎?”
薛小滿收回目光,將露出的那條胳膊塞回小被子裡,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不想起。”
緊接著他的肚子就咕嚕嚕嚕一連串叫了幾聲,顯然是餓了。
今天奶奶不在,山下一戶人家結婚,她一大早就去幫忙了,囑咐兩人下午時記得來吃桌。
窸窸窣窣幾聲響起後,陸修信將薛小滿的外套放在床頭,洗衣服的味道撲鼻而來,衣服是在房間裡熏乾的,順便還帶了點煙火氣。
“起來吧。”陸修信輕拍那件疊好的外套,“今天有人結婚,咱們去吃點好的。”
農村結婚一般是請幾個鄉廚來家裡做流水席,菜品雖不甚精致,但對他們來說已經是玉盤珍饈了。除此之外還發喜糖,吃上一塊龍蝦酥糖能開心一整天。
陸修信記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陸小餘摔了跤在家裡哭,正巧鄰居結婚,他帶著弟弟去領了一把糖,弟弟立即就笑逐顏開。
可見,參加婚禮是能治愈壞心情的。
小滿吃了糖後心情肯定也會好起來。
雖然不太情願,但薛小滿實在是餓了,便慢吞吞地出了門。
雨不大,打傘即可。
一路上,陸修信一直在偷偷觀察薛小滿的臉色,想著要不要說些什麼來逗他開心。
在腦中搜刮一圈後,他輕咳一聲:“薛小滿。”
薛小滿:“乾什麼?”
陸修信一本正經地說:“一隻老鷹覓食,地上跑著隻小兔子,它迅速將小兔子抓起,剛要起飛卻又把它放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薛小滿搖頭:“不知道。”
陸修信看他答不上來,十分自豪地說:“因為小兔子和老鷹說,我可什麼都看見了。”
薛小滿停下腳步看著陸修信:“......”
跟拍攝像:“......”
一陣風吹過,大家都冷得搓了搓胳膊。
【真挺冷的...】
【下雨天和冷笑話更配哦】
【這尼瑪還開黃腔呢哈哈哈】
【崽啊,不會講笑話咱們就閉嘴吧】
【好端端的帥哥會說話,可惜了】
話雖這麼說,但薛小滿還是衝他笑了笑。
不是給麵子的笑,也是不是被笑話逗笑。
怎麼說呢,就是那種有人想著法子逗你開心,有人在為你考慮的開心吧。
兩人趕到時已經錯過了新人發喜糖,隻剩吃酒席了。為了方便拍攝,他們坐在靠外的桌上。
音響裡放著喜慶的歌,桌上大家觥籌交錯,高談闊論,好不熱鬨。
因下雨的緣故,院子上方搭起了花花綠綠的塑料布,天光透過,將五光十色都映照再來客的笑臉上,更添幾分喜悅。
這桌上還有其他村民,他們知道薛小滿是來這裡變形的,也十分照顧他。薛小滿旁邊的大媽就多次將桌上的肉菜挪到他這邊,方便他夾。
陸修信給薛小滿盛了碗熱湯,讓他先喝湯先墊墊,否則容易拉肚子。奶奶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抓了一大把喜糖和花生給他。
薛小滿看著這群淳樸的人們,懨懨的興致也逐漸提升。
陸修信偷看他一眼,自己心裡頭也高興。
酒過三巡,不少村民都已離席,陸修信打算帶著薛小滿先行離開時,突然聽到粗暴的男聲。
“走!走!”
像是在驅趕什麼。
薛小滿循聲望去,不由得握緊了手裡的筷子。
是陳萍,她依舊沒穿鞋,身上還是昨天的衣服。她似乎是想來院中躲雨,但一名男子一直拿著掃把驅趕她。
“餓,餓...”她衝院中伸出一隻手,嗓音虛弱至極。
奶奶和一群老人站了出來:“巧巧他爹,你就讓萍丫頭進來吧。”
男人應該是新娘子的父親:“平時我肯定不說什麼,但是今天我閨女結婚,讓她進來太晦氣了,不行。”
“哎...”奶奶歎了口氣。
陸修信看著陳萍的方向,正打算起身時,有人快他一步。
薛小滿帶著傘跑到陳萍身邊,“唰”一聲撐開那把傘,為她擋住了雨。
陳萍用灰濁的眼睛看看薛小滿。
雨點打在傘麵上,沙沙的。
“哎那誰。”一名婦人端著碗飯從廚房裡走出,從她身上佩戴的紅花可以看出她是新娘子的母親,她掃視一圈,最後目光停在陸修信身上,“陸家老大,你離得近,你幫我把這碗飯端過去。”
婦人又走到她丈夫身邊,打了他一下:“閨女結婚你也不會說點好的,萍丫頭之前是沒幫過咱家的忙嗎?”
然後又招呼薛小滿:“哎那個,陸家老二,你把萍丫頭帶到這邊吃飯吧,沒關係的。”
婦人指著院子一角:“這邊不進院,但也不會淋雨。”
陳萍被薛小滿扶著走到那角落裡,陸修信把飯遞過去,她立即奪過,狼吞虎咽了起來,看來是餓極了。
薛小滿看著她風卷殘雲的模樣,心中遍布酸楚。
他看著陳萍,陸修信卻是看著他。
看他一副難受的小表情,慢慢皺起眉。
陳萍吃完飯走了,陸修信帶著薛小滿到家後又去地裡忙了,西瓜地那邊爛了好幾個瓜,薛小滿就脫了鞋又躺在床上。
彈幕還在討論這件事。
【哎崽崽剛剛衝出去時帥到我了,是天使嗚嗚嗚】
【陳萍真的很可憐啊,村民還這麼對她】
【村民我看還行吧,那婦人都說的蠻明白了吧】
【我覺得陳萍像是躁鬱症,躁狂抑鬱症】
【我聽說過這個,昨天就感覺像】
躁狂抑鬱症是一種精神障礙性疾病,病如其名,主要就是躁狂狀態和抑鬱狀態兩種表現,在同一患者間歇交替反複發作。
薛小滿十分了解這個病。
因為他的媽媽就是這樣的。
和陳萍如出一轍。
有時候很清醒,會做複雜的甜點,笑著澆花。有時候誰都不認識,聲嘶力竭地尖叫。更多時候一言不發,坐在窗前的搖椅上,織著個似乎永遠織不到頭的圍巾。
不過患病多年,現在清醒能認人的時間是越來越少,所以薛小滿才會格外重視那張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