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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 京市下了一場寒徹骨的暴雨,所有人都在風雨聲中瑟瑟發抖。
薛小滿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昏昏沉沉的黑暗中,隻感覺被一個十分溫暖的人緊緊抱在懷裡, 那種再也不分開的那種牢固。他枕著那人手臂, 後背也被熾熱的手掌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安慰著。
可還是感覺冷,冷得他直想哭。
但想到那句“不能再哭了, 哭沒有用”,便生生地將眼淚忍了回去。
抱著他的人都沒哭, 他哭什麼。
這麼想著, 他伸手抹了抹眼淚。
“崽崽。”
手還沒來得及放下,突然身後有人喊他。
回頭看, 是奶奶。
再往目光的儘頭看過去, 小青山的山體裸露著大片黃色的土地,一條紅色的橫幅突兀地拉在山頭的玉皇廟廟旁,寫著“XX小青山三期建造工程”。
前麵兩個字被主屋上的煙囪擋住了。
奶奶還穿著第一次見麵時那身粗布衣服,笑容慈祥, 她衝薛小滿招手:“小滿, 來...”
後半句話被山上那些起重設備的轟鳴聲給蓋了過去。
頭頂炎炎夏日,和他當年來時一模一樣。
“奶奶!”薛小滿急急忙忙跑過去抓住奶奶的手腕,“跟我走!這地方不能呆了!”
“哥哥你在說什麼啊?”一個小男孩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餘?”薛小滿看著小男孩微微一愣。
陸小餘略一點頭:“是啊, 咱們先去吃飯吧, 小信哥哥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是, 小餘你聽我說。”薛小滿拉緊了奶奶的手腕,又抓住陸小餘的手,“這地方很快就...”
還沒說完這句話,突然“轟”一聲,陰雲籠罩頭頂,瞬間電閃雷鳴,呼嘯的風吹得人站不穩。
然而他們還沒有從上一聲轟鳴中脫離出,便又聽到“轟——”一聲,比方才刺耳,振聾發聵,頃刻間天崩地裂,洪水若吃人的猛獸般襲來,毫不留情地席卷了大半個村莊。
村民們狼狽地在水中求生,他拉著奶奶和小餘,同樣狼狽不堪。
小信哥哥呢?
他下意識地想,小信哥哥去哪兒了?
不行,要找小信哥哥。
薛小滿被嗆了幾口水,在湍急的水流中也不忘緊緊拉住奶奶和小餘的手。
“奶奶,小餘,你們放心,我肯定會帶你們到安全的地方的。”薛小滿說著,收緊了手。
前麵漂來一根褐色的樹乾,薛小滿喜出望外,拉著手裡的兩個人努力朝那邊挪去:“來,你們快抱著樹乾,這樣就不用嗆水了!”
他說著小心翼翼地鬆了手。
但是下一秒,奶奶和小餘便消失在他眼前,消失在滾滾湍急中。
原來飄來的並不是希望,而且那條橫幅。
滿是泥漿的橫幅變成了褐色,先前被煙囪擋住的兩個字也映入眼底——
“薛氏”
是害死他們的人。
薛小滿愣怔著抓著這條橫幅,紅褐色的綢子在水流中繞在他身邊,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是你的姓氏。
他瞬間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閉著眼,像浮萍一般,隨著水流起起伏伏,不知要漂向何地。
“小滿。”
又有人喊他。
“小滿。”
是陸修信的聲音。
洪水中的他緩緩睜開眼,周圍是一片昏暗,耳邊的雨聲稀稀疏疏的。
陸修信垂頭看著他,神色擔憂:“醒了嗎?”
薛小滿愣了一兩秒,明白自己方才是做了個夢,無比真實的夢。
“醒了。”薛小滿看著陸修信擔心自己的模樣,感受相牽的掌內溫度,這才回到了現實。
“幾點了?”他坐起來,摸索著找手機。
“六點了。”陸修信將手機遞給他,“你的鬨鐘響過了,該起床了。”
“好。”薛小滿揉了揉額角,覺得頭有點疼。
陸修信看著他皺起的眉,毫無預兆地伸出手抱住他,拍著後背,安撫道:“沒事的小滿。”
薛小滿聞著陸修信身上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側過頭去吻了他一下:“充充電。”
黏糊糊的充電結束後,起床洗漱。
正洗臉時,突然聽到樓下傳來汽車關門的聲音,薛小滿心中一驚,趕忙衝回自己的屋裡拿起那份文件,再用最快速度跑到三樓的書房裡,草草地放回原位,謹慎地鎖門。
回到洗漱間時,正好遇到上樓而來的薛明賢。
薛明賢看他滿臉的泡沫,皺了皺眉,困意和惱怒讓他忍不住開口教訓道:“幾點了還在洗漱!還去不去學校了!”
薛小滿現在恨不得他去死,反唇相譏:“自己酒駕了拿我撒氣是吧?”
薛明賢用力將手中的外套摔在地上:“你怎麼跟我說話的!”
“你怎麼跟我說話,我就怎麼跟你說話。”薛小滿慢條斯理地用毛巾擦著臉說,“拿我撒氣算什麼東西。”
“你!”
薛明賢正打算破口大罵時,薛以楠走進屋裡,打了個哈欠,問:“爸,你們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