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蔑視天皇,所以,我踐踏了天皇的姓名。
兄長和我說,臣民不小心踩踏了主人的姓名是罪惡,必有果報;那麼踐踏寫有神名的神符,又當如何?
於是,我又踩踏了有神名的神符,暗中掉換神社供祭的神體,揭穿天譴冥罰的騙局,在內心竊笑那些善男信女膜拜的無知,卻根本沒有遭到天譴。
果然,那些東西都是騙人的嘛!
我在內心底鄙夷神明,對於自己家族所效忠的天皇是神的後裔這種說法更是嗤之以鼻。
我很尊敬兄長,可在這一點上,卻永遠無法理解那種似乎被刻入骨髓的“奴性”。為了息事寧人,我隻能表麵連忙謝罪,內心卻不以為然地記錄下自己的想法……
——福澤諭吉(18歲)日記
福澤諭吉寫下這篇日記的時候正好是18歲生日當天,他因為不小心踩踏了印有天皇的姓名的報紙而被兄長責罵了一頓,理由是“臣民不小心踩踏了主人的姓名是罪惡”。
然後,他就被懲罰到家族的祠堂裡去罰跪七天。
不過,想來刻板的福澤兄長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最年幼的弟弟內心世界是如何的叛逆。
這位兄長根本不知道表麵上嚴肅認真又乖巧早熟的福澤諭吉,甚至敢在祠堂裡把褻瀆所祭祀的神明,就為了求證一下自己到底會不會得天譴這個事實。
畢竟,事實勝於雄辯,實踐才能出真知嘛!
事實證明了福澤諭吉的想法沒錯,彆說是天譴了,果報都沒有,他甚至有閒情逸致在寫完了應付的“認錯書”後,用華文來偷偷記錄下自己的秘密心情日記。
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寫日記的,不過被關在這裡實在是太無聊了,總得找點事情做做。
反正以兄長他們嚴謹守禮的性格,根本不會去偷看他的日記,就算看了,以他們那蹩腳的中文水準也恐怕是看得半生不懂的,很好糊弄過去。
其實罰跪的日子除了無聊了一點以外,並不算難熬,因為他從小就開始修習家族的劍術,那訓練可比罰跪要痛苦艱難多了。
修習劍術可是一向漫長艱難的過程,無論酷日嚴寒都必須刻苦修習,這才讓他成為了家族新一代的天才代表人物,甚至在天皇麵前都有了幾分顏麵,成為了直屬的家臣,闖出了“銀狼”的赫赫威名。
不過,其實福澤諭吉並不怎麼喜歡那個高高在上的老家夥,也並不喜歡對方布置下來的那些“暗殺”任務,更不喜歡那些無聊的應酬。
所以,這段時間因為受罰而不用出去寒暄的清靜,反而讓他有種自得其樂的感覺。
大概是喜極生悲,在福澤諭吉認為這樣過段日子也不錯的時候,一場意外來臨——因為最近天氣寒冷,一向體質不錯的他竟然因此發燒暈倒了。
為了弟弟的身體健康,也為了不再耽誤弟弟之後的工作任務,不得已,在懲罰執行到第三天的時候就終止了。
這當然不是重點,感冒發燒隻是巡查小病,但是,這一場發燒帶來的改變卻是巨大的。
因為,福澤諭吉終於想起了自己和家族格格不入的“叛逆”根源在哪裡。
——原來我前世既然是一隻社會主義價值觀下種花兔子啊!
難怪了。
然後,憑借著貧瘠的曆史知識和外國常識,他不僅僅回憶起了自己前世的記憶,更是驚恐地發現了一個事實。
——聽說曆史不能隨便被改變,直到9102年福澤諭吉才被澀澤榮一取代啊!
也就是說,在此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福澤諭吉”就是日元上的頭像,甚至成為了他那個時代眾所周知的日元代名詞。
這份曆史責任未免太沉重了一點。
雖然說他也不是自願成為福澤諭吉的,他原本應該叫俞吉才對,可是……他竟然活生生地把一個未來的文學家,教育家,活成了一個見不得光的殺手?!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錯的離譜。”
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
哪怕他在之前出生的時候失去了前世的記憶,可實際上的三觀還是基本和上一輩子吻合的。
大概也是因此,才顯得他和家裡的人,甚至是外界的許多日本人格格不入吧!也難怪,其他人讚譽有加的榮譽“職業”,在他的內心卻是極度排斥的。
他不知道前世的那個福澤諭吉到底是怎麼成為大教育家的,但想也知道,多半不可能是當殺手當的——對方是棄武從文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想到此,一向自詡硬漢的他傷心的幾乎要掉下眼淚,這不僅僅是那些記憶帶給他的衝擊,更是對自己行將踏錯的悔恨。
但是,魯迅先生說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周處都可以痛改前非,他這個官方天皇的殺手也是可以的吧?
嗯,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內心戲極多的福澤諭吉決定,他要辭去這個坑爹的殺手職業!
此時,有人推門而入。
因為分心的緣故,一向對於他人氣息非常敏銳的福澤諭吉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房間裡進了其他人,不過好在這是自己人,不是什麼敵人。
福澤兄長一進門就看到了自己一向老成早熟的幼弟,那張從容鎮定的小臉上竟然流露出了深深的悔恨和沮喪,甚至眼中似乎還隱隱有淚光閃過。
這是罕見的場景啊!
福澤兄長一時間都有些想不起來上一次看到諭吉眼眶濕潤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還不記事的時候?
他的弟弟一向早慧,並且天生成熟穩重,自從讀書認字了之後,他就沒有再看到過自己的弟弟這幅模樣。
因為父母早逝,他這個大哥可以說是一手把弟弟給拉扯長大的,此時見到諭吉這個模樣竟然還有些懷念。
當然,他更加老懷欣慰的是,這一次諭吉的認錯態度良好。
“看來你終於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福澤兄長在福澤諭吉一臉茫然地抬頭注視中,用大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沒事的,兄長知道諭吉是好孩子,不是故意的,但是,以後這種事情一定要小心,知道嗎?”
說到這裡,福澤兄長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也是出於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