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慈眉善目，一樣憐憫眾生，但觀音手中的楊柳瓶和柳枝卻是互換了位置。
尋常的觀音像都是左手持瓶，右手輕撚楊柳枝，但周勝凱家的這尊觀音像，卻是被雕成了右手持瓶，左手撚楊柳枝的模樣。
——連最基本的神像都錯了，又如何能請來真正的觀音，得到庇佑呢？
這不過是尊空空如也的雕塑。
又或者，它並不是那麼空空如也，隻是上麵寄宿著的，不是悲憫的菩薩，而是陰冷作惡的邪祟。
陸續晝伸手取下那尊觀音像，上下搗鼓了一下，就從觀音像打開的底座中掏出了一張混雜著牲畜腥臭味的“請神符”。
咦惹，這人可真會藏啊。陸續晝不由得讚歎了一聲背後設計的那個人豐富的想象力。
而周勝凱親眼看著這東西被陸續晝從觀音像底座裡掏出來，臉都黑了。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家這明顯就是被人陰了！
至於原因，也是顯而易見，和當初他成功拍下城東那塊地脫不開關係。
利益動人心，周勝凱不是沒想過會有人在背後使手段，但這種陰損的方式，也實在是讓他開了眼界。
壓抑住心底的恨意，周勝凱最先問起的還是周意：“陸大師，是不是將這個東西毀掉，小意就能恢複正常了？”
沒那麼簡單。
不需要老賀解釋，陸續晝搖搖頭，就已經說道：“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張請神符隻是一個媒介，現在那隻五猖鬼顯然已經纏上了周老板你家，就算將請神符毀了，它也不會自行離開的。”
尤其是那隻五猖鬼背後明顯是有人在供奉的，雖然民間傳說中都提及到五猖鬼性情貪婪，一旦供奉不可違逆，但是在供品充足的情況下，五猖鬼並不吝於為自己大方的信徒做點事情。
毀掉請神符隻是治標不治本，更甚者，恐怕還會激怒那隻五猖鬼。
不過……陸續晝托著下巴目光在老賀和趙平身上轉了一圈，他現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
三下兩下就將那張混雜著腥臊味的請神符撕了個稀巴爛，陸續晝想了想，乾脆再從一旁的香爐上拔了根蠟燭，直接把那一撮紙屑全點了。
周勝凱看得一愣一愣的。
陸大師剛不是說治標不治本嗎？怎麼忽然……
就在他迷惑的時候，樓下周意的房間裡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周勝凱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這是自己女兒的聲音。
“小意！”顧不得詢問陸續晝剛剛舉止的含義，周勝凱著急忙慌地就往樓下跑。
陸續晝和老賀他們自然是跟上。
周意的房間裡，原先被護工和保安驚走的五猖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了。
它攀爬在窗台上，身上筋肉虯結，醜陋的頭上支著兩支牛角，渾身散發著腥臊的牲畜的味道。
銅鈴大小的牛眼緊緊盯著床上的周意，裡麵是令人作嘔的肮臟的□□。
“它”很生氣。
這家人撕毀了請神符，撕毀了契約——哪怕是在他們不知情情況下定下的契約，那也是契約！
這家人需要付出代價！
就先從這個一直反抗它的祭品開始吧……
這隻五猖鬼實力並不強，但現在它被周家“撕毀”契約的行為激怒了，所以它不顧一切地現身，誓要給這個不聽話的“信徒”一個教訓。
周意被束縛帶捆縛在床上，見到這隻在夢中也一直纏著自己的五猖鬼，驚叫一聲後，就咬住了嘴唇，繼續抵抗著五猖鬼施加在她身上的法術。
五猖鬼好美色，性淫，所以它的術法神通中，也多有勾起女子淫性的作用。
如果不是周意意誌堅定，再加上五猖鬼真正的供奉者那邊也時常會給它提供這樣的“供品”，情況或許會更加糟糕。
隻是現在，周意的抵抗逐漸不起作用了。
她的臉色越發紅豔，眼神迷蒙，但她緊緊皺著眉頭，顯然是不願意就這麼喪失掉自己的理智。
五猖鬼獰笑著從窗台上爬下來，散發著腥臊氣的身體徑自壓向她。
就在周意絕望之際，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了，周勝凱一見這五猖鬼的動作，立馬飛奔過去：“放開小意！”
然而，人孰能於鬼鬥？
五猖鬼再弱，也是曾經被香火熏陶過，被稱過為“神”的存在。
一聲沉悶的牛哞聲如冬雷般隆隆響起，五猖鬼隻一抬手，周勝凱整個人就好像被狂風掀起一樣倒飛出去。
周意絕望地閉上眼睛。
然而周勝凱的痛呼聲遲遲未響起，周意強忍著睜開眼睛，就見一個……打扮得非常注重隱私的，青年？站在她房門口，右手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
而隨著他的出現，原先囂張的五猖鬼眼裡也浮現出一絲凝重。
周勝凱和周意是凡人看不見，但五猖鬼卻是能感覺到，這個房間裡，來了兩個它強大的同類。
恐怖的怨氣和戾氣彌漫在空氣中，逼得五猖鬼也不禁退後了一步。
周意鬆了口氣。
沒了五猖鬼的控製，她也能分出一絲心神注意到周勝凱此時的狀態。
隻見他茫然地站在牆邊，似乎還不明白自己被掀飛出去，怎麼不是撞到牆上，而是好端端站在這裡？
陸續晝也不好跟他解釋是厲鬼接的……就這樣保持神秘好了。
心虛了一秒中，陸續晝就又將全部心神放回到了老賀他們和五猖鬼的對戰裡。
這隻五猖鬼的原形明顯是牛頭鬼，力大如牛，神通詭譎，老賀和趙平雖然是成型已久的厲鬼，但對上它似乎也……
毫不費力呢。
陸續晝緩緩睜大了藏在帽子下的眼睛。
咳，不是他看不起宗裡的這些老鬼，就是吧，如果換一個人每天看著這群東西在地府公章照耀下死去活來恨不得上吊再死一次的樣子，都會懷疑一下現在的畫麵是真是假的好吧。
隻見兩股怨煞之氣衝天，濃厚的戾氣包裹著五猖鬼的身形，對方諸般術法神通儘化於老賀和趙平釋放出的鬼氣之中，連帶著它的神智也開始被戾氣侵蝕。
“可憐可憐老乞兒我吧，咳咳……”
陸續晝仿佛聽見空氣中傳來了一道低啞絕望的呢喃聲，衣不蔽體的老乞丐佝僂著身體蜷縮在牆角，望向街上的眼睛裡滿是彷徨絕望，又隱含著深深的傾羨。
幾乎是一瞬間，陸續晝就意識到這應該是老賀去世前的記憶。
他記得那麼深嗎？以至於其中隱含的感情都透過此時泄露的一絲鬼氣傳遞到了陸續晝的腦海中。
又或者，這就是老賀攻擊的方式之一。
隨著鬼氣的侵蝕不斷加深，那隻五猖鬼仿佛也變成了街邊的那個老乞兒，它身上的術法神通全部都被禁錮住了，隻能感覺到深深的絕望從心底迸發出來。
然後隨著趙平冷冷喊出的一聲“哢！”，它的生命也到此為止。
兵不刃血，恐懼如斯，這不過是厲鬼能力的冰山一角。
老賀和趙平紅著一雙眼睛，幽幽地看向門口的陸續晝，指甲倏然伸長！
陸續晝也從剛剛那奇妙的感覺中回過神來，見到老賀二鬼的動作，緩緩皺起了眉頭。
“嗬嗬……”老賀發出興奮的嗬嗬聲，一旁的趙平也蠢蠢欲動。
然後就在他們想要動手的時候，一張放大版的公章複印件直接懟到了他們麵前。
地府公章對一般的厲鬼隻能起到一個震懾作用，但對靈益宗裡的厲鬼而言卻是克星一般的存在，毫不客氣地說，如果他們不想投胎想直接死的話，求陸續晝用公章本件往他們身上蓋一下就好了。
老賀和趙平顯然不是那種想要魂飛魄散的鬼。
他們幾乎是一瞬間收斂住了自己的攻擊性，朝著陸續晝討好一笑，然後極為狗腿地將藏在暗處的怨鬼也一起抓了出來。
“咳咳，那個陸大人啊，我們剛剛大開鬼力，發現這裡除了那隻五猖鬼之外，還藏了一隻怨鬼，這應該是那位周夫人昏迷不醒的原因了。”老賀點頭哈腰道，非常識時務者為俊傑。
饒是陸續晝也忍不住：“……”
你們就沒有點尊嚴？
老賀和趙平表示：尊嚴是什麼，能比活著更重要嗎？
——鑒於他們已經死過一次了，這個活著指的是靈魂活著。
陸續晝：行叭。
他有些好氣又好笑，但和這群厲鬼相處了那麼久，陸續晝已經抓住了他們的命脈，所以他冷冷地暗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冷笑了一聲。
既然那麼想多勞少得，那他就成全這兩鬼。
還草莓小蛋糕？
嗬嗬，今日份香燭一起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