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祿敲了敲車廂門。
“扣扣!”
“進來!”車廂內出現一道熟悉的聲音。
葉祿聞言,掀開門簾朝裡麵一看,果不其然,坐在車廂內乾草上的高大身影,可不正是賀四舅,賀四舅閉目養神又好像是專門在等葉祿過來一般。
“你來了。”賀四舅睜開眼睛,麵無表情道:“進來吧。”
葉祿上車,也不見外,他家親舅舅,有什麼好見外的,在逃荒隊伍這麼久,又在護衛隊中混這麼久,再社恐不愛社交的人也會得到鍛煉,從而嫻熟。
“四舅舅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找你?”葉祿剛一坐下,有些遲疑的詢問道。
“嗯。”賀四舅回得也很乾脆。
“你想問那稻草人詭異屍體有什麼用是吧?”賀四舅用一種肯定的語氣開口道。
“剛剛我也看了,你們此次的收獲不錯,恐怕也能占據這次收獲的三分之一。”
“稻草人詭異算是一種極為特殊的詭譎,一來是它的屬性特殊,二來是它的實力一般,祂們的屍體製作而成的詭珠效果也特殊。”
“能夠讓詭植加速生長,縮短成熟期,如果數量夠多的話,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彌補詭植在種植期間的缺憾。”賀四舅目光直直的看向葉祿,神情認真的說道。
嗯?葉祿聽見縮短成熟期就明白了,這果然是個好東西,這證明隻要稻草人的詭珠夠多,即使青糜子在路上他們都能再收獲一期,這其中得到的好處簡直不言而喻。
好東西!
毋容置疑。
怪不得賀四舅讓他多殺點。
“不過這次的稻草人詭珠必須要術師才能製作,按照規矩,村中會照例拿走三成,油灰也是二成。”油灰葉祿知道,這是種田的好東西,白糜子用了油灰長得健壯,村裡看來也沒有拿多。
賀四舅看葉祿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為他覺得村中拿多了,難得開口解釋道:“這次狩獵,村中也花費不少精力,你們出去狩獵,隊伍需要村中保護,還有青糜子,往常青糜子也大多都是無償給予,石術師動用的符籙,這些都是代價。”
“曉得,我並沒有異議。”葉祿搖搖頭,老老實實的開口道。
“四舅,我想問的是那詭珠我的月桂種子能用嗎?”葉祿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的想法,他的月桂種子從覺醒之後一直待在丹田中蘊養到現在,還差一點點就能蘊養完成。
葉祿一開始是決定到選定的居住地再種下,現在有了稻草人的詭珠,他心中想要種下月桂樹種子的想法蠢蠢欲動。
賀四舅一頓,沒有立刻反對,反而沉思片刻。
又過了一會兒,賀四舅這才抬頭看向葉祿,緩緩的開口道:“我覺得應該可以,隻是你的伴生詭植等級很高,我沒看錯的話,你的實力已經快要接近黃厲級了吧?”
葉祿無聲點點頭。
“伴生詭植一般都是按照主人的實力走,那麼那顆月桂樹就是黃厲級的詭植,需要的詭力不同凡響,我的建議是先種下,先讓它慢慢長出來,長成幼苗,不用管它,等到我們哪天遇到商隊的話,你可以一次性投入所有詭珠,看它能不能長葉子。”
“開花結果你是不用想了,月桂樹也算是喬木的一種,你這類詭植天賦又高,它能在三年內結果就已經算你撞大運了。”
“也幸虧月桂樹特殊,葉子也能吃,應該算詭食的一種。”
賀四舅緩緩說著心中的計劃。
當然,賀四舅也有一點溫情,可能是覺得自己之前的話語可能會傷外甥的心,賀四舅還開口補充道:“萬一你再撞點大運,那增強修煉月力的能力能夠體現在月桂樹葉子上,那提前恭喜你。”
“你可以狠狠宰一頓那些奸商了。”
賀四舅說話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溫和的微笑。
葉祿卻頗有種見到另一個溫文爾雅版本的大號鬼書生的錯覺,怪不得賀七舅一直念叨著賀四舅靠譜,果然,是真的靠譜。
“我曉得了。”葉祿一邊思考賀四舅口中的商隊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小時候關於商隊的記憶也是模模糊糊的,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伴隨著商隊過來時候響起的鈴聲。
清脆,悠揚,不急不緩,讓人發自內心的有種安全感,除此之外,他就沒有其他印象了,頂多就是商隊到來前後,村子會很忙,舅舅與村老都會很忙。
“回去好好休息吧,該是你的都是你的。”賀四舅說完也催促葉祿趕緊回去,這小子剛剛宰完稻草人就過來了,渾身臟兮兮的,還有稻草人的草灰,賀四舅表麵上雖然麵無表情實際上可嫌棄這個小臟外甥了。
葉祿沒辦法,這才離去,回到自己車廂。
剛回到車廂,鬼書生他們還沒回來,葉祿先進車廂中,靠在乾草隊裡麵,抬頭,看向的是車廂的屋頂,底下是乾草的溫暖,其實屋頂也都是物資,粗布被鬼書生整整齊齊的疊滿,放在最頂上。
整個車廂乍看之下都有些狹窄。
葉祿卻莫名其妙的心靜下來了,短短逃荒這段時間,他竟然看這個狹窄的車廂都莫名其妙順眼起來。
葉祿腦回路就想到怎麼種月桂樹,怎麼說呢。
鬼書生說的是對的,什麼都拿著,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葉祿下意識的看向車廂背後,那裡有一片可移動的木板,木板下麵有一顆笨重的樹根,樹根中間挖空,裝上從賀村帶出來的泥土。
因為前不久缺水的緣故,鬼書生一直都沒有種。
現在正好用上。
當初鬼書生要拿這樹根的時候葉祿還一臉拒絕,萬萬沒想到打臉的這一刻竟然來得這麼快。
鬼書生他們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他家道爺靠在車廂看著後麵若有所思,鬼書生挑眉,有些納悶,道爺這是受到什麼刺激了?一邊將懷中的幾個盒子拿穩,放到車廂中央的茶幾上麵。
“嗯?你們回來了?”葉祿坐直上半身,開口道。
“嗯,詭珠與油灰我們都拿回來了,分量還不錯,賀七舅也幫了忙,其中有部分村裡收走了,我也同意了。”鬼書生將裝有詭珠的那一個盒子衝著葉祿方向推了推,順便將其他裝有油灰的盒子遞給嬉命人,示意他去擺放。
嬉命人還沒落座呢,看見鬼書生動作,鼓起腮幫子,不情不願的挪動腳步將木盒放在鬼書生指定地方。
鬼書生毛病很多,比如說,他對一切東西擺放都心中有數,特彆討厭彆人打亂他的節奏,嬉命人有時候作死會這樣乾,平常還挺惜命的。
詭珠盒子與油灰盒子就是不一樣,油灰盒子光是外表看上去就要粗糙不少,體積也要大上很多,裝有詭珠的盒子更加內斂,顏色深沉,似乎是某種蘊含詭力的樹木製成,盒子表麵還雕刻出暗紋。
“嗯,這件事情賀四舅已經跟我說了。”葉祿點頭,開口道,一邊接過裝有詭珠的盒子,打開,露出盒子裡麵青黃色的詭珠。
葉祿一感受到詭珠中蘊含的詭力,下意識的一挑眉,這是木屬性,還有一點點的生機勃勃,作為泰山神子的本能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詭力的差彆,賀四舅說的縮短詭植成熟周期還真的可以。
好東西。
葉祿合起木盒,正好將詭力關在盒子裡麵。
其實想一想也正常,稻草人本質上也是草,他們很可能是從草叢中誕生的一類詭異,他們被煉成的詭珠自然擁有豐富的木屬性詭力。
“我準備先種下月桂種子。”葉祿斟酌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出心中打算,葉祿十分看重鬼書生與嬉命人的看法,他也希望能夠得到他倆的建議。
葉祿不太確定鬼書生會不會同意,後者對於一切不確定可能傷害他們的行動都呈現一種審視的狀態。
出乎預料的是鬼書生並沒有反對,反而十分淡定。
“道爺您是想先讓月桂種子生根發芽是嗎?”鬼書生開口說道。
“您彆這樣看我。”鬼書生似乎看出葉祿有些驚訝,輕笑一聲,開口道:“您剛剛覺醒天賦的時候,我就已經問過護衛隊和賀七舅了,詭植種子剛剛種下的時候對於詭力與土地肥力要求並不高,也就是說咱們在車上種並無大礙。”
“隻需在其蛻變成成株前種下,便不會傷害到主人。”鬼書生了解一切,自然不慌不忙,更是不會著急,再聯想到詭珠的用處,鬼書生已經將葉祿的心思推敲個七成。
葉祿聞言,頓時有些慚愧,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鬼書生竟然打聽的無比周全。
“況且我難道是什麼不通情理之人嗎?”鬼書生笑眯眯的開口,又像是在追憶往昔,道:“我好歹以前也是一地縣令啊。”
葉祿表情瞬間乾巴巴不少,對,你是縣令不假,可老子怕的就是你拿出曾經當縣令那個架勢,瘋瘋癲癲,那一縣的人到底怎麼死的,你心裡沒點數?
“嗬嗬。”最後,葉祿隻能回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天色不早,今天是準備在這安營紮寨了?”葉祿透過外麵的車簾,看看外麵的天色。昏黃無比,看不見太陽,依舊灼熱的溫度,天色真的不早了,逃荒隊伍還沒有啟程,心中估算詢問道。
“賀蘭頭領說先不走,明天走。”這句話是嬉命人開的口。
“詭珠,油灰都要人手忙,還有青糜子也要吸收油灰,都需要時間,起碼今天是走不了。”鬼書生緊隨其後解釋道。
“不要急。”鬼書生安撫道:“咱們也走了大半個月,按照青牛的腳程咱們距離賀村起碼有數百裡,旱災範圍也慢慢減弱了。”
葉祿靠在背後車廂,捏捏酸澀的鼻梁,歎息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心頭總是一跳一跳的,總感覺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另一邊,遠處的旱災邊界內。
一群衣衫襤褸的村民在路上步履蹣跚朝著遠離旱災邊界的前方逃跑,瘦骨嶙峋的身體看上去十分可怕,枯黃的頭發,乾躁到出血的嘴唇,臟兮兮粘上泥土的臉頰,還有汗液混雜著泥土乾在衣服上,更加狼狽不堪。
這一群村民顯然相互之間有認識也有不認識的,大多數都是壯年,還有健壯的女人懷中抱著孩子,也有老人自己靠著雙腳遠遠落在隊伍後麵。
村民們神情驚恐不安,時不時回頭看向身後的遠處,昏黃色的地界,遠遠看去就讓人有種口乾舌燥的錯覺,旱災就像是彌漫在這片地界上的淡黃色薄霧。
“快,快些走,那些神怪又來追我們了。”一個瘦高,顴骨突出,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一個人,說出這話的時候,這人仿佛看見什麼恐怖景象,原本還算不錯的麵相也被他硬生生扭曲成猙獰。
“還有一段距離,旱災彌漫也需要時間。”後麵有一個神情更加溫和的青年,他一副莊稼漢打扮,顯然比瘦高男人年輕不少。
“那些神怪不會出旱災的地界。”
“該死,那為什麼就看中我們當祭品?”那瘦高男人忍不住低聲咒罵,一邊說話,
“咱們帶的水也沒了。”瘦高男人實在渴的難受,從懷中掏出一個水壺,一打開,水壺一點水汽都沒有,他倒了倒水壺,也沒有,更加憤怒的將水壺收起來。
“娘……渴!”一個細小的聲音響起夾雜著哭聲,這是從隊伍中穿著青衣的健壯婦人懷中傳出來的,定睛一看,乃是一個三四歲的女童。
“草兒,忍忍,等等就有水了。”健壯婦人咬咬牙,捏住小娃娃的嘴巴,一邊不讓她發出哭叫聲,防止吸引來周圍的詭異,她甚至連血都不敢放,有些詭異對於血氣極為敏銳,很可能她剛一放血,詭異下一秒就嗅聞到。
那小女童被捂住嘴巴,也懂事,即使渴的難受到底也沒有哭出來,隻是窩在母親懷抱中。
“再忍忍,這麼多草,這周圍肯定有水。”溫和男人也算是健壯,他先是抬頭看了看遠方,一邊催促著後麵得人群緊跟他的腳步,一邊低頭看向地麵,道:“地麵上還有車轍痕跡,有逃荒隊伍在前麵,咱們隻需要加把力就能追上,到時候也能祈求對方給點水。”
“咱們好歹也不會繼續死人了。”
“這天太熱了。”人群中還有幾個男人擦了擦汗,抬頭看天空,又不敢多看,生怕又看見那些恐怖的蛇人。
這一路上他們看見過很多次那些神出鬼沒的蛇人是怎樣將他們的同伴變成乾屍又變成一尊尊僵硬的雕像沉入地下。
“閉嘴,快彆說了,那旱災地界又在慢慢擴大,快點跑。”其中在後麵回看背後旱災的男人毫不猶豫打斷隊伍中的談話,特彆是在看見那彌漫的旁人口乾舌燥的泥土灰塵就像是有意識一般不斷的追著他們,他甚至都可以看見在灰塵霧中漂浮的呼風換土的深黃色蛇人神怪,神情十分難看。
“跑!”
“追上前麵的逃荒隊伍。”
葉祿自然不知曉在他們身後發生的一切。
一夜好眠。
再次清醒的時候,他甚至都難得睡個好覺。
正當葉祿收拾好自己準備趕路的時候,今天輪到他架車,自然早早就得收拾,他剛準備喊沉睡的嬉命人準備起床。
鬼書生也已經醒來,正轉過頭看向一直閉目養神的嬉命人。
鬼書生神情嚴肅,沒有說話。
“……!”葉祿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十分乾脆的走過去,隻見嬉命人滿臉冷汗,神情掙紮,似乎在做什麼噩夢,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安的轉動。
“阿嬉,醒醒!”葉祿皺眉,先是推了一下,沒醒,毫不猶豫又加大力氣推了一下。
眉目深邃的男人被接連推了幾下,猛的睜開眼睛,如夢初醒。
“你夢到什麼了,怎麼這幅模樣?”葉祿一看見嬉命人冷汗滿臉的模樣,等到嬉命人氣息平穩一些之後,這才開口詢問道。
“有東西在靠近。”
“很乾旱,很危險,很多,它們像是帶著什麼東西一直在追趕,我能感覺到它們像是尋找什麼。”嬉命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在做夢,聽見葉祿的話,猶豫片刻,還是將自己夢到的可怕畫麵說出來。
其實嬉命人說的話也十分抽象,他夢見的不是具體的畫麵而是他的感受。
比如說那一片危險是深黃色的灰塵,在一大片淡黃色的灰塵背後有一雙巨大的眼睛一直注視著這邊。
還有灰塵薄霧給他的不安感。
葉祿一頓,沉默半響,他沒想到自己昨天心生不妙,今天竟然真的靈驗了。
該說不愧是本能嗎?
葉祿不可能不相信嬉命人的天賦,目前為止,嬉命人的天賦一次都沒出錯過。
“先走!”葉祿開口道:“告訴賀蘭頭領,咱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
葉祿當機立斷就站起身,準備去通知護衛隊的頭領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