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晉江正版閱讀(1 / 2)

踏出了總兵府。

孟歡在心裡盤算自己要打聽的消息。他和藺泊舟必須和王府護衛彙合,如果王府護衛找不到這裡,他和藺泊舟也得去找王府護衛。

此地,唯一能帶來王府護衛消息的,隻有坼州逃難來的難民了。

至於這群難民在哪兒……孟歡站在積雪的街道,四處打量。

各個城池對待難民的態度不一,有的友好,有的冷漠,因為敵軍有可能偽裝成難民埋伏城內搞事,難民中又夾雜著土匪流寇,秩序混亂。所以,知州一般會設立專門的地區,暫時收容無家可歸的難民,偶爾免費發放食物,難民也會聚集在那些地方。

孟歡問路人:“請問逃難的人都留在哪兒啊?”

路人抬手一指:“普濟寺。”

普濟寺?

孟歡沿途問路過去,果然收留著許多難民,衣衫破爛,抱著孩子扶著老人,有些躺在地上,有些坐著,淒苦不已。

這些人,很有可能是從坼州來的,但有些不是。

孟歡夾雜著人群中,四處詢問:“請問見過王府護衛軍嗎?”

難民中時常有人找人,但問軍隊在哪兒的少,問失散的妻子兒女的多,更何況老百姓根本記不住哪支軍隊是哪支軍隊,隻有稍微明事理的才懂。

“不知道。”

“不知道。”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搖頭。

“王府護衛軍?攝政王說是造反了,護衛也許跟他走了吧。”

“……”

藺泊舟造反的名聲穿這麼遠了嗎?

孟歡撓頭。

他說了聲謝謝,走了幾步,到了人群中最四通八達的地方。

一個三十多歲的擺著攤子算命,聽見詢問,抬頭看了他會兒:“哦,兩天前,我倒是在漣水道見過王府護衛的帥旗。”

孟歡精神一下振奮了:“真的嗎?漣水道在哪兒?”

“那肯定真。攝政王造反,他帶的兵被驅趕,東奔西跑,還不容易遇到呢。”這人說,“漣水道,城東一百多裡,我剛那邊趕路過來。哎,但又有人說攝政王沒造反,剛打完勝仗就被奸人害了,現在下落不明,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畢竟,他們小百姓得知消息,靠的都是一傳十十傳百。

孟歡試圖傳播正確的消息;“他肯定是被奸人所害。”

對方不置可否,撓著下巴:“你問這些乾什麼?”

孟歡隨口胡說,“我有個遠房親戚是王府的人。”

說完,孟歡撐著膝蓋站了起身。

他在難民群裡打探了一圈兒,總算零碎拚湊出消息。

藺泊舟下落不明後,王府護衛果然被困住了,官兵試圖收編,但王府護衛是藺泊舟一手養出來的,隻認藺泊舟,其他人誰也不認。他們不好和官兵起衝突,以免主子被扣上造反的帽子,隻好逃離了坼州,四處躲藏。

但是……據說官兵內部對藺泊舟也沒達成統一意見,出現了分裂狀態,時不時也起著衝突。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坼州十幾萬軍隊群龍無首,鎮關侯又壓不住,已經出現混亂了。

如果再不休整,造成軍閥割據,問題又大了。

孟歡整理著信息,心想得把這些消息告訴藺泊舟,再問問漣水道的位置。

他轉身離開了普濟寺。

但他剛走,背後,兩個衣衫簍縷的難民也來到了算命攤子。

兩個人很年輕,身材精壯,高大挺拔,不像普通難民那麼瘦

骨嶙峋。

他們問算命的:“先生這些天見過一個眼睛不便的年輕男人嗎?很高,模樣端正,說外地口音。”

算命的搖頭:“沒見過。”

兩個人轉頭就走。

算命對他們用完就丟的態度很不滿,嘀咕了句:“怎麼都來問我啊?一會兒問兒子,一會兒問王府護衛,一會兒又問公子少爺。我是算命的,不是問消息的,懂不懂?”

王府護衛?

兩個人腳步一頓,返回去,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誰問王府護衛?”

“剛才有個俊後生,到處問,這一片都問完了,說是找親戚。那邊剛走。”算命的翻開了本書,“你倆算命嗎?”

他抬頭,兩道身影已快步離開了。

“哎,沒生意。”

算命的捧著書,歎氣。

另一頭,孟歡走在大街上。

他打聽完了消息,手裡還拎著一隻鹵豬耳朵,想著晚上帶回去吃,同時盤算著把消息告訴藺泊舟。

忽然,他肩膀猛地被撞了下,仿佛巨石砸落的衝擊力,讓他手裡本來鬆鬆捏著的豬耳朵掉落在地,滾入了雪地裡。

孟歡下意識要撿起來,眼前落下一隻腳,將豬耳朵狠狠踩住。

孟歡:“?”

突如其來,孟歡一下子炸了,抬頭。

他睜大杏眼,抬頭看向撞他的人:“你乾什麼你?”

撞他是個年輕的難民,行色匆匆,滿臉抱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跑得太急了沒看路。這鹵肉掉了?我賠你吧?”

“……”

換成平時孟歡也就算了,但現在是特殊時期,一塊鹵肉可是珍寶。孟歡咬了下牙,很生氣,“你身上有錢嗎?拿什麼賠?”

“我身上沒錢,我兄弟身上有,就在對麵巷子裡。”難民指了下,“哎,你過來吧,我賠你。”

說完,拉著孟歡的衣服往巷子裡走。

孟歡剛想推拒,但他力氣奇大無比,三兩下就拽著他跑了進去。巷子裡沒人,有個年輕人站著,這人邊跑邊說:“三哥,借點錢!”

——巷子,兩個身強體壯的難民,強拽。

關鍵詞帶來的不妙感讓孟歡後背一陣發寒,想停步,但對方力氣實在太大,下一秒,孟歡拉拽進了巷子裡。

“你們到底想乾什麼?”孟歡問。

兩個人臉色一下子變了,陰沉強硬,雪亮匕首從袖中露出。

“有事找你。”

看到匕首那一瞬間,孟歡後背發涼,喉頭滾動,膝蓋頓時一陣發軟。

他額頭冒出冷汗,聲音發抖:“你,你們——”

年輕人皺眉:“京城口音,你是誰?為什麼打探王府護衛的消息?”

“我,我是——”

孟歡完全懵了。

他以為遇到了強盜,對方會問自己要錢,但沒想到對方問的是這問題。

但比起問他要錢,問藺泊舟的事,孟歡心裡會更警惕。

後背冷意逐漸褪去,孟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偷偷觀察著這兩個人。體貌高大,體格魁梧,不像吃不飽飯的難民,但偏偏又穿著難民的破爛衣服。

這根本不是難民,是士兵。

孟歡在軍營裡待過一段時間,很清楚將士的狀態,一眼就能認出來。但他不能確定這是王府的兵,還是鎮關侯的兵。

如果是鎮關侯的兵,那他一句話都不能說,否則就會暴露身份。

“問你到底是誰。”兩人聲音凶惡。

“我,我是——”

孟歡想撒謊,甚至想試探出這兩個人的身份。

但他膽子小,猛地受到驚嚇,不僅喉頭卡得一句話說不出來,連腦子裡都一片空白,什麼陰謀詭計都想不出來。

“…………”

孟歡頭皮發麻。

他被嚇得臉色蒼白,兩人大概還沒見過如此廢物,對視了片刻,說:“帶回去吧?”

似乎要給另一個審問。

孟歡後頸被掐,眼前一黑。

驟然陷入了昏迷當中,孟歡意識昏沉,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這段時間他最擔驚受怕的事。

他被關進漆黑暗沉的監獄,雙手被鎖鏈綁住,磨出鮮血,瘦骨支棱,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走了,動彈不得。

有人拿了根燒紅的烙鐵對著他,聲色俱厲問:“藺泊舟被你藏在哪兒了!”

夢裡,孟歡蓬頭垢麵,杏眼睜大,嚇的渾身都在打哆嗦。他膽子小,每次看到電視劇裡的審訊畫麵就會掉過頭,不敢看血腥。

可現在,這根燒紅的烙鐵對著自己。

問的,還是藺泊舟的下落。

孟歡嚇的嗚嗚嗚大哭,一邊怕的要命,一邊又氣憤地說出最凶狠的話:“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說!啊啊啊啊……”

“還敢嘴硬!!”

“打死我也不說嗚嗚嗚嗚哇哇哇……”

那根鮮紅的烙鐵染著熱氣,猛地戳了下來——

滋~

預想中皮肉被灼痛的痛楚沒有出現,但孟歡卻下意識往後跌落,緊跟著猛地顫抖了一下,睜開眼,雪白的光線落到眼睛裡。

他心臟狂跳,冷汗沿著他的額頭往下滾,胸口裡像被什麼東西擠壓著,沉悶又急促。

這是哪兒?

不是監獄。

眼前是一間開闊的房間,周圍坐了幾個人。

這些人是誰?

孟歡遲緩地扭頭,望過去時,看到了一張鬢發雪白,滄桑潦倒的臉,眼裡含著淚光,喉頭顫動著看向他。

有些眼熟,但孟歡一時沒認出來。

對方見他醒了,“呼啦”推開椅子跪倒在地,熱淚落下:“王妃,受苦了。”

“……”

一瞬間,孟歡腦子裡好像被撞了一下,心口泛起一陣戰栗。他閉了閉眼再睜開:“陳叔?”

居然是陳安,他比以前老了十歲不止!

如今的陳安塵滿麵,鬢如霜,完全沒了當年斯文慈愛的王府長史模樣,憔悴消瘦,臉色黧黑,好像被什麼衝擊壓垮了肩膀。

陳安聲淚俱下,聲音哽咽:“走散半個月了,王爺,王爺還沒找到……王爺眼睛不好,流落在難民中,不知生死……王妃,下官有何顏麵見王妃……”

“還讓王妃流落人群,吃儘了苦頭……”

“剛才那兩個人不是彆人,正是王府護衛,聽說王妃也在找我們,多有得罪……”

孟歡抓緊的心口驟然鬆緩了下來。

這半個月除了孟歡,還有一群人如此關心藺泊舟安危的,恐怕就是王府裡的舊人了。陳安是王府長史,藺泊舟從辜州帶來的心腹,找藺泊舟找的頭發都白了。

孟歡安慰:“彆傷心,王爺沒出事。”

可陳安的眼淚止不住。

“陳安有罪啊,要是王爺出了事,天下之局大變,王爺未實現的抱負,王爺養著的王府幾萬人全都無家可歸了。”

他淚流滿麵,旁邊的士兵也跪下去哭了起來。

既有喜,也有悲。

經曆怎麼多磨難,怎麼能不悲不喜?

孟歡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王爺沒事,我帶你們去找他。”

-

所幸孟歡昏迷的時間不長,天色還早。

街道上一行人匆匆趕路,走到總兵府門外,門房探出腦袋問:“你們是——”

他沒攔住。

這行人威勢赫赫,伴隨兩排的青年男人穿著便衣,但紀律整齊,體格高大,顯然是軍隊裡的人。

門房噤聲了,連忙去找孫管家,孫管家匆匆跑來,看到了人群中被簇擁著的孟歡。

他怔住:“小先生,這是——”

“孫管家,我們是來接人的。”

孟歡有點兒不知道怎麼說,這段時間,是總兵府收容了自己,給了飯食,孟歡拿不出架子來。

他身旁的賀州知州,連忙出來,流著冷汗說:“管家,這是攝政王府的人。”

“攝政王府?”

孫管家懵了,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

他知道攝政王在不遠的坼州打仗,但攝政王可是天潢貴胄,身份尊貴,跟總兵府能扯出什麼關係?

跟這群人能扯上什麼關係?

……跟他接納的小畫家能有什麼關係?

孫管家眼珠子轉動,不解地站在原地時,看到了中臣恭恭敬敬,端端正正捧著的一襲衣冠綬帶。

明豔至極的緋紅色,幾乎將天地間的雪都映亮,繡著猙獰的蟒龍,花紋繁複秀麗,是他老爺提及都要色變的權勢圖騰。

孫管家後背一陣冰冷。

總算緩過勁,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傳奇了。

總兵府這回要出傳奇了。

孫管家遏製住喉頭的尖叫,試圖接待客人:“諸位先進來坐?喝杯茶,小人這就去請我家老爺回來——”

“不用,我們先忙正事吧。不過麻煩你了,去請你家主人來回話。”孟歡對他客氣,陳安對他語氣也很客氣。

回,回話???

孫管家暈得更厲害了:“小,小人這就差人去。”

陳安一行人便不在此地逗留,匆匆邁過門檻和回廊,走向後府的院子。

低矮的磚瓦房,路途陂陀,時不時走出幾個揣著袖子看熱鬨的下人們,地上有水溝,看起來像是很偏僻的地方。

所以,藺泊舟雖在總兵府,但並不是尊貴的座上賓,而是混跡在下人和清客當中。

陳安眉頭越皺,呼吸開始發抖。

察覺到他的情緒,孟歡小聲說:“我和王爺逃走了以後,身上沒帶錢,也沒飯吃,王爺眼睛又看不見。幸好我會畫畫,就在總兵府裡謀了個差事,替總兵夫人畫像。”

“我怕王爺被人發現有眼疾,和王爺說,讓他一直待在屋子裡,不出來,免得引起彆人懷疑。”

孟歡撓頭:“我……隻能做到這樣了。”

陳安連忙說:“王妃已經做的很好了。陳安心裡在想,若是沒有王妃,恐怕王爺——”

瞎著眼,一介廢人,恐怕早就死在風雪裡了。

孟歡知道藺泊舟是他們心裡的尊崇主人,是個寶貝疙瘩,撓了撓頭,還挺不好意思。

莫名,也想到,既然藺泊舟被找到了,那他倆的二人世界應該也結束了。

風雪淒涼,屋子裡越破落,陳安眼神閃爍,眼眶禁不住濕潤。

他問:“王爺就住在這裡嗎?”

孟歡點頭:“這還算好的,夜裡有張燒熱了的炕,先前我們住在客棧的最底下那層,還住過狐仙廟,隻能保證溫飽而已。”

陳安抹了把眼淚:“王爺,王妃,受苦了。”

彆的不說,藺泊舟是他看著長大的。

出生便是尊貴的王府嫡長子,從小到大,雖然身體患了疾病,病體沉屙,但錦衣玉食,細心照顧,何曾受過任何一絲饑餓寒冷?

可失散的這段時間,藺泊舟竟然過著奴役般的生活。

他們踏進院子裡。

腳步匆匆,一轉眼,越過了門,院子裡的光景出現在跟前。

“我回來了。”孟歡說,“我還帶了人來——”

孟歡話音停住了。

披著白袍的高挑身影坐屋簷下,麵前放了隻木盆,盆裡裝著冒出熱氣的水,藺泊舟端坐盆邊,手放在熱水裡,身旁站著院子掌勺的婆子,正扭頭看他盆裡的衣裳。

婆子搖頭,看不得少爺做派:“褲子不是這麼洗的,你洗不乾淨。”

藺泊舟似是詢問:“那該怎麼洗?”

“哎呀,用皂角打泡以後,手搓嘛——”

婆子話音剛落,聽到了孟歡的聲音。

兩個人都抬起頭。

“怎麼來這麼多人!”

老婆子被嚇住了,往後跑。

隻有藺泊舟還坐在原地,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讓寒風微微吹亂了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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