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晉江正版閱讀(1 / 2)

藺泊舟雖然從沒玩過,但學的很快,連圍棋都能下盲棋,馬吊的牌數對他來說綽綽有餘。

其他兩個侍女不敢打了,換了府裡兩個打得好的清客,意外道:“實在沒想到王爺有了打馬吊的興致。”

“如今無事一身輕,不像以前忙。”藺泊舟平淡地探指丟了骨牌,“咚”的一聲,動作也學的嫻熟。

他在以往處理政事的攝政王和現在的富貴閒人之中切換,毫無阻礙。

丟完了牌,他指骨輕點著桌麵,溫聲向著孟歡,“歡歡覺得出什麼牌好?”

問到自己,孟歡手指點點中間一張牌,試著說:“這個。”

“這張出不了。”藺泊舟沒有指責的意思,隻溫柔道,“為夫教你怎麼出,以後熟練了玩,免得再被人欺負了。”

孟歡抿唇:“好。”

他仔細看牌,手背忽然一熱,被藺泊舟的大手輕輕覆住,指腹按在指節,捏了一張“枝花”丟出去。

“咚”的一聲,孟歡的動作本來生澀,可在藺泊舟的帶動下,打麻將竟也像個嫻熟的老手。

“這張。”耳旁聲音溫和。

孟歡忍不住看向了他。

藺泊舟好像無論學什麼都學的很快,就跟孟歡以前高中學數學,自己兩節課下來全是蒙的,可班長還沒聽就會了。

覆在手背的掌心溫熱,孟歡耳朵有點兒熱,但藺泊舟點到為止,很快又把手移了開去。

……雖然他幫忙,可每張牌都儘量讓孟歡打,顯得僅僅像是他的智囊團,完全沒有雀占鳩巢,也並不影響孟歡的遊戲體驗。

“贏了。”片刻後,藺泊舟笑。

孟歡眼眸明亮:“你好厲害。”

門外,遮擋風雪的簾子被手指搭起。

沈青玉從王府外進來時,正好看見夫妻琴瑟和鳴的一幕。

太監替他摘掉狐裘,他歎了聲氣:“拜見王爺。家父擔心王爺的眼疾,每每念叨,沒想到雙目看不見,卻完全不耽擱王爺打馬吊。”

藺泊舟長指間夾著一張骨牌,輕輕敲擊桌麵,聽見聲音知道來的人是誰了,手指停也不停。

他沒理會這句調侃的話:“大過年,不在自己府裡待著,到處串門做什麼。”

“這不是王爺即將之國,以後無帝命再也不能入京,下官想著見一麵少一麵,就早些過來了。”沈青玉又看向孟歡。

“拜見王妃。”

孟歡眨了下眼。

沈青玉,戶部尚書之子,他和藺泊舟有朋友的交情,但從另一方麵來說,他在王府走動也代表了他父親沈直木那一群朝廷元老的授意,暗暗以此與藺泊舟聯絡。

“打馬吊小人最嫻熟,下官來陪王爺王妃打。”沈青玉替掉一個清客的位置。

孟歡記得書裡關於這個人的劇情。

他性格浮蕩,為人圓滑,常年混跡在牌室茶樓中,雖然跟藺泊舟是同齡人,但十八歲便成家,現在孩子都半人高了。

他能跟藺泊舟聊得來,說明這人真有些能力。

牌桌上,他技巧明顯比那清客的高許多,沒有故意放水,一把牌將桌麵敲得咚咚作響。

“咚!”地一聲,骨牌敲在桌麵,聲音驚人。

——牌中隱藏著怒意。

孟歡察覺到了,抬頭看他。

“怎麼了?”

藺泊舟麵色如常,指尖隻摸牌不說話。

牌局氣氛凝滯,片刻後。

藺泊舟丟出一張牌,平攤骨牌:“清一色。”

沈青玉終於把那聲氣歎了出來,神色頹唐將牌一推:“連打馬吊都能輸……王爺即使眼睛看不見,心裡還跟明鏡似的。可這樣的聰明才智不用在治理大宗,不覺得浪費了嗎?”

“本王不在朝中,還有陛下,還有滿朝文武。”

沈青玉抬頭直直地盯著他,似是憤怒:“王爺,這朝中哪有什麼滿朝文武?開國時明君在側悍臣滿朝,吏治可謂清明,但現在的朝廷隻有一群食祿的蠹蟲。可王爺也說過,非群臣之禍,而是大宗朝廷之禍。朋黨盛行,吏治腐敗,結黨營私,文丐奔競。朝廷就像一條渾濁的河流,乾乾淨淨的人掉進這條河裡,要麼被吞沒淹死,要麼沾染渾身汙泥才能活下來。王爺力主的政改還未推行,還未澄清天下,就這麼離開朝廷嗎?!”

藺泊舟垂眸,神色平緩地敲著骨牌:

“本王沒做到的事情,那就陛下來做。”

“陛下?!?”沈青玉聲音突然抬高,似乎是否定。

可他後麵的話又咽回了喉嚨裡:“陛下也有能力,但大宗大廈將傾,如果不是一根堅固的柱子,撐不起搖搖晃晃的房屋。”

藺泊舟視線微眯,道:“你看錯人了,本王不是那根支撐的柱子。”

沈青玉的話再也忍不住:“我知道王爺在遼東受了委屈,陛下也對王爺起了猜忌之心,王爺此次回辜州退隱是想避開陛下的鋒芒,可王爺這一走朝廷會怎麼樣?絕對亂成一鍋粥!!王爺,你來的這六年朝廷的風氣有所收斂,崔忍放被下獄誅殺,更是大快人心。在這渾濁黑暗的朝廷,清明跡象稍微露頭時,王爺卻選擇離開,那朝廷被壓抑的群臣會怎麼樣?誰還能鎮住這批野心勃勃餓壞了的狼!?難道沒有其他方法留在京城嗎?”

不得不說,沈青玉是聰明的。

這朝廷裡的聰明人,能猜到藺泊舟為什麼選擇離開京城。

也能預料到,如果藺泊舟離開,朝廷將會亂成何等模樣。

大宗的根壞了,這群衣冠禽獸個個執著筆墨,搖唇鼓舌隻為功名利祿,藺泊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見人就殺,他來了以後外慈內毒把這奸臣輩出的朝廷震懾住,好不容易安穩了這幾年。

可藺泊舟一走,誰再有雷霆手段能鎮住群臣?!

沈青玉急得眼睛發紅,眼眶濕潤。

“王爺,你不能離開京城,不能退出朝堂。陛下誤會你太深,他隻認權力,不認擔在肩頭的責任,可這朝中總有一部分人識得你,總有人體諒你。”

聽到這裡,孟歡心裡一陣恍惚。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沈青玉看著吊兒郎當,卻能和藺泊舟攀上幾分真交情。

可藺泊舟並不說話,依然敲擊著骨牌。

他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夾著,反複掂量,輕輕叩擊鋪著精致毯子的桌麵,發出一陣陣清脆的聲音。

片刻後,藺泊舟開口了:“沈青玉,你今天說的很多話都僭越了臣子的本分,以後須謹言慎行,不得再危言聳聽。”

他頓了頓,又道:“本王現在雙目失明,身體疲弱,已經沒了年輕時的壯誌和心氣。再說,朝廷沒了一個攝政王,還會出更多出類拔萃的人才。本王為政六年,並不對自己完全滿意,甚至總認為做的還不夠,做的還太少。現在,本王未完成的就交給你們了。”

他拿著茶碗,撥了撥浮沫:“來人。”

——送客的意思。

“王爺!”沈青玉悲痛交織。

“回去吧。”藺泊舟頓了頓,再招手,“給麟兒拿幾封紅包,新年以後藺叔就不見他了。”

麟兒是沈青玉的兒子。

沈青玉鼻翼抽動:“王爺……”

他臉上交織著悲傷和憤怒,痛心,等等混合的複雜情緒,拿著揣給他兒子的紅包,轉頭腳步匆匆離開暖閣,肩膀在門框重重地撞了一下。

暖閣內十分寂靜。

孟歡啟唇:“藺泊舟……”

他情緒一不對就叫他的名字。

藺泊舟拿起骨牌,側過臉,溫聲道:“還打嗎?”

孟歡搖頭:“不打了。”

他腦子裡有些空白,不停地閃過沈青玉說的那些話,明明人已經走了,可聲音卻十分清晰,在他腦子裡不停地回蕩。

孟歡嘗試著搖了搖頭,聲音並沒有出去。

他盯著藺泊舟,又喊:“夫君。”

藺泊舟歎了聲氣,拿起一旁的手杖,牽著孟歡站了起身:“不打了,就準備過午吧。”

如果不是沈青玉說,孟歡怎麼會想到這麼多。

藺泊舟攝政六年,手裡沾了多少條人命,威信也是在這些條人命上堆積起來的,所以朝臣對他畏之如猛虎,在他目光的垂視之下,多少獠牙利爪都被製服,暗暗收斂。

有句話說得對,惡人自有惡人磨,藺泊舟這個大惡人一走,朝廷的小惡人誰有那個本事壓住?

孟歡忍不住問:“你走了,朝廷會亂嗎?”

藺泊舟牽著他,走到了雪地當中。

他手中拄著一支手杖,頭部嵌金玉,杆柱細長,外觀古樸又精美,但似乎和他的年齡不符,詭異融合後竟然產生出了一種離奇的病態蒼白的美感。

藺泊舟高挑削落的身影立在雪中,安靜了一會兒。

他不想對孟歡撒沒必要的謊:“當然會亂。”

孟歡急了:“那——”

“為夫去了辜州,陛下和其他臣子會分食掉為夫讓渡出來的權力。這時候,聰明的人吃的多些,蠢一點的人吃得少,也許還要被吃。過不了多久,吃得最多的一個人就出現了,他會替代本王獨攬朝廷大權。”

藺泊舟半側過臉,低了下頜,柔和的視線似乎看著孟歡。

孟歡懵了:“那……”

藺泊舟唇角微抬:“這個人,也許並不是陛下。”

好像被東西重重敲了下腦門。

孟歡隱約感覺到什麼:“那……”

藺泊舟牽著他的手,輕輕攥緊。

他掌心溫熱,有層薄薄的繭子,輕輕攏住孟歡的手時,會讓他手背有些發癢。

藺泊舟莞爾一笑,春風般和煦:“我們隻能在辜州祈禱,這個人是個忠臣了。”

話說到這裡。

孟歡覺得明白了什麼,又覺得沒明白。

他抓緊了藺泊舟的手,眸子轉動,瑩亮的眸子看著他:“那如果不是忠臣呢?”

“嗯,”藺泊舟似笑非笑,“那就是陛下倒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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