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王爺的意思?”
沒說句下半句,藺泊舟隻道:“去吧。”
山行臉上似悲似喜:“王爺英明!”
說完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巴掌,藺泊舟現在還會是單方麵吃虧的人嗎?!
他拽緊馬匹韁繩扭轉方向奔向城門,迫不及待,身影消失在滾滾的煙塵中。
春獵遇到了突發情況,山行先回去通風報信,孟歡和藺泊舟調轉方向回城。
孟歡輕輕出了一口氣,幾縷乾淨的頭發垂落下遮住了眼尾,終於從突發事件裡回過神。
天氣開始變熱,他拿出水壺再喝了一口。
耳畔響起藺泊舟的聲音:“失望了?”
“什麼?”孟歡停下手裡的動作。
馬匹和他並駕齊驅,藺泊舟聲音溫柔:“答應帶你打獵,走到一半路上,卻沒了心情要回去。”
“……”
原來他在意這個。
孟歡真不覺得失望,但藺泊舟照顧他的情緒,他心裡暖洋洋的,杏眼明亮:“沒失望,我們下次再去就好啦!”
藺泊舟皺緊的眉頭並沒有舒緩下來,他勒緊韁繩若有所思,目光看向周圍窮苦的難民。
短暫的沉默,馬蹄踱步後他莫名挑起一個話頭:“今天要去的獵場並不是最廣袤最肥美的獵場,再等一段時間,為夫帶你去大宗最好的獵場打獵。”
孟歡喝完水後擰緊壺口,轉頭看他:“什麼?”
他不太理解藺泊舟為什麼說這句話。
說實話,孟歡雖然對打獵有期待,但到底隻是出門玩樂而已,他性格比較佛,今天去不了改天再去也行,不是說非要有求必應。
倒是耳畔,響起藺泊舟的低音。
“對不起,歡歡。這段時間為夫不會再出府門,也沒辦法陪你打獵了。”
“……”
孟歡腦子裡好像空了一下。
他看了會兒藺泊舟,慢吞吞地咽了咽喉頭,唇瓣還沾著濕潤的水漬,升起一種環遊太空的茫然感:“為什麼?”
“百姓苦。”
藺泊舟的氣息有些重,“為夫想閉門守在佛堂念經,為大宗百姓祈福。”
這個回答很好理解。
藺泊舟是大宗的王族,他的很多行為有政治意義。在王朝風雨飄搖、災難頻發之際,他閉門在家念佛祈福,是一種仁慈愛民、與民受苦的表現。如果他選擇當一個民心所向的仁主,至少從現在開始,他不能再過任何浮華浪蕩的生活。
“哦,這樣,夫君考慮的真周全。”
孟歡了解他的目的了,給他點讚。
可孟歡意識到似乎沒有那麼簡單,抬眼觀察藺泊舟的表情。
藺泊舟眉眼溢出了一點兒疲倦,出門時的高昂心情一掃而空,漆黑眉梢布滿陰雲,唇瓣緊抿著,眉眼一股陰鷙之氣。
上一次孟歡看到他這麼肅穆端正,但是在遼東目睹難民被朱裡真屠殺時,他也這麼端著臉,哪怕再會忍耐情緒,可對於生死的憤怒和悲憫卻難以掩藏。
……孟歡心口有些寂靜。
他知道藺泊舟雖然來了辜州,可是並沒有真正放下過大宗的生民,可他現在似乎沒有機會回朝廷再為生民立命了。
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孟歡點頭,儘可能安慰他:“好,夫君去吧。你是王爺,你也是天命所庇佑的人,說不定你去祈福,受苦的百姓會少很多呢。”
藺泊舟輕輕勾了下他的指尖:“好。”
牽韁繩往王府的方向回去,一路氣氛都沉默。
到王府藺泊舟換回他那身寡素無味的白袍,匆匆走向佛堂。
“我陪你過去。”孟歡跟在他背後。
遊錦聽說他們半道回府,踏進門檻聲音高昂:“主子,怎麼不去打獵了,是不是天氣不好呀——”
聲音在佛堂裡顯得歡快響亮,孟歡一把把他拉過來,手按在唇瓣認真道:“噓。”
“……”遊錦頓時不敢說話了。
孟歡轉過目光,看見藺泊舟從僧侶手裡接過念珠,素白的長袍垂綏極低,那挺直的脊梁微微彎了下來,垂頭聆聽什麼。
片刻後,他到佛祖座下撩開袍袖一跪,俊朗陰沉的側臉沾了點兒長明燈的暗光,佛號陣陣,他像在誦讀一首慌亂但又虔誠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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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州知府的信十天後送到了京城。
文淵閣內宣和帝坐在龍椅裡,額頭蒙了條帕子,唇色蒼白,眼神病態地盯著內閣裡幾位忙碌的大臣。
藺泊舟離開京城四個多月,他眼神比起先前成熟些了,但更多了陰鷙之氣,讓內閣的群臣後背發涼,拿起奏折的手指僵硬。
宣和帝習慣了每日上朝,精神疲憊:“今天有什麼要事商議?”
陳卻僵聲道:“陛下,晉城周將軍的軍報,晉城兵敗,軍隊裡糧草吃緊,請陛下儘快將拖欠的軍餉下發到位——”
宣和帝眼神一狠,下頜骨咬的咯咯作響:“還有呢!”
陳卻兩股戰戰,擦了擦汗再拿起下一封信:“遼東急遞,鎮關侯攻破坼州,已經在燕山腳下。”
宣和帝臉色更加猙獰,脖頸綻出一條條的青筋。
“晉城造反,難民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