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12.21】
【免免,終於又能給你錄像了。從上次錄像到現在過了好像有……快四個月了吧?其實之前也不是沒有話想跟你說,但是一方麵是這段時間太忙了,另一方麵也是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我想了很多想說給你聽的事情,可是當時一件也沒有解決,什麼都沒有進展,顯得我挺失敗的,說實話我怕你看見了就不喜歡、不耐煩我了,所以我忍著一直沒錄像。】
這次銀幕裡的歐陽軒是笑著的,雖然笑容不算很熱烈。
去年年末的歐陽軒明顯比九月初的要曬黑了,皮膚也粗糙了很多,人瘦了,已經有點接近現在免免看到的歐陽軒的樣子了。她很難想象,歐陽軒是經曆了什麼,才會在三個多月的時間,在外形上有這麼顯著的變化。
免免聽說廣東的氣候是溫暖濕潤的,臨海的深圳擁有著曾經漁村的質樸和乾淨清新的海風。
歐陽軒所在的這塊工地卻充滿了沙塵,風一揚,她在鏡頭外都能感受到那種撲麵而來的粗糲感。
也不知道歐陽軒是不是因為在工地上泡久了,皮膚才變得粗糙了許多。
銀幕裡的歐陽軒又說話了,臉上的神情有些許少見的局促。
【其實硬要說的話,到現在也沒什麼大進展,隻能說計劃往前推進了一點。深圳是改開的口岸城市,每天都有人從全國各個地方到這裡來找機會。甚至還有人在彆的城市上班,坐星期五晚上的夜車過來做買賣,星期天再做一夜車回去的。這裡機會很多,能人也很多,這幾個月我遇到了很多貴人,也遇到了很多麻煩。我想在深圳辦廠,現在才總算是邁出了第一步,希望接下來順利吧——不過你既然看到了這段錄像,那證明應該是順利的,我提前高興一下吧。】
畫麵中的歐陽軒笑了起來,就跟現在的他很像,雪白的牙齒在已經曬到黝黑的臉上格外醒目。
【……免免,我很想你。】
免免全副心神都在歐陽軒的那口白牙上,以至於她差一點點,就錯過了銀幕裡的那人最後那句輕到像歎息的話。
好在她沒有錯過。
免免說不上來此刻心中是什麼感覺,之前對歐陽軒積累了那麼久的不滿和失望完全煙消雲散了嗎?好像沒有那麼快,人哪是說變就能變的動物。倘若人的情感能說變就變,世界上哪還有那麼多複雜的故事,和天涯海角的傷心人?
與其說是一種情緒變作了另一種情緒,倒不如說是一種情緒上,又疊加了許多彆的情緒,它們飄忽不定,不易捕捉,又重疊複雜,像撒播了多種調料,其味難以一言以概述。
唯有鼻尖微微發酸的感覺很真實,她卻一時無法分辨,這究竟來自哪一味調料。
銀幕再次轉暗。
第三次亮起的時候像是在工廠的車間內部,不似免免以往見過的氣派國營工廠。大部分的國營工廠裡,車間工人都著裝整齊而統一,戴著整潔的帽子,身著統一工服,一排一排規整排布,每個人都手腳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