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父母(1 / 2)

......那時船在海中, 因風不順,被浪搖撼,夜裡四更, 耶穌在海麵上走, 往門徒那裡去。門徒看見他在海麵上走,就驚慌了,說, 是個鬼怪,便害怕,喊叫起來;耶穌連忙對他們說, 你們放心, 是我, 不要怕;彼得說,主, 如果是你, 請叫我從水麵上走到你那裡去;耶穌說, 你來吧;彼得就從船上下去,在水麵上走, 要到耶穌那裡去(1)。

儘管這六年中他一直埋首於宗教典籍,但塞薩爾從未被所謂的教義感化, 他見識過現代科學, 接受了一整套唯物主義教育, 前世的至暗時刻他都從未動搖過心智, 又怎會在宗教中尋求慰藉?耶路撒冷,嗬,三教聖地,耶穌降生之地, 上帝應許之地,真主顯靈之地,如果湖水能洗清所有的罪惡,為什麼近一千年後耶路撒冷還戰火不休?十誡是什麼在聆聽?聖訓又是誰在踐行(2)?作為季庭柏,他何等無辜,作為塞薩爾,他的罪惡又從何而來?

他抬起頭,湖麵平靜無波,沒有《新約》中提及的風暴,也沒有他喪命時的戰火,如能令此刻永恒,那季庭柏的靈魂也當得以安寧。“我不會在這裡沐浴。”他說,他凝望著湖麵,重生以來從未對自己的人生和理想如此冷靜清醒過,“等我追隨您的足跡再次來到耶路撒冷,等耶路撒冷得到真正的和平,我才會踏足這汪湖泊。”

他將會登上王位,追隨您的足跡來到東方的戰場,他會四次來到聖湖邊,卻一次都沒有踏足耶穌曾經行走過的水源......理查一世感到他的眼睛被初生的日光照得眩暈,他仿佛看到一個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青年策馬馳過眼前的湖泊,朝天空高喊著:“以我的王冠與我的生命發誓,沒有任何人能剝奪你們在此安居樂業的權利,教皇不能,上帝也不能!”

塞薩爾久久沒有等到理查一世的回答,他回過頭看他,發現理查一世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目光含著他所不懂的茫然與震懾。“父親?”他試探性叫了他一聲,理查一世這才回過神,望著塞薩爾的目光仍然複雜,許久之後,他忽然歎息一聲:“我並不期待你的出生。”

“我知道。”塞薩爾道,他明白自己存在的尷尬,對理查一世而言他是個意外的錯誤,對於亨利一世和埃莉諾,他也不過是個證明理查一世具有生育能力的象征,他會忠誠於安茹家族,但他並沒有妄想著他們能將他當做真正的家人,“我並沒有妄想過我身份之外的東西,無論是權利還是愛,您真正的愛應當給予合法的婚生子。”

“我說過,我不會再有孩子,你會是我唯一的孩子。”理查一世說,他這個時候才似乎像是釋然了一般,將手搭在塞薩爾的頸邊,撫摸著他的頭發,“塞薩爾,你應該知道,我並沒有從我父親那裡得到愛,或者說我曾經有機會,但被我親手扼止了,所以對於你,我也不知道怎樣才是一個好父親應該做的。”

“不過不重要,我會試著做一個好父親。”理查一世又說,他望著天空,重新露出了驕傲的、意氣風發的,屬於“獅心王”的笑容,“等回到普瓦捷後,你就跟著我去平定叛亂吧,如何做一個戰士,如何做一個將領,如何做一個......統治者,我都會慢慢教你。”

他的一係列舉動都出乎塞薩爾的預料,但震驚之後,他仍然感到了溫暖和悸動:作為季庭柏時,他從沒有覺得彆人的愛與善意是他不配得到的。“謝謝您,父親。”他吸了吸鼻子,直到這一刻,他終於對理查一世有了兒子對父親的實感,亦或者,他終於徹底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他在這個新的世界並非孤身一人,他擁有親人,擁有父親。

當理查一世終於登上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船隻後,歐洲大陸的最西部也終於收到了有關理查一世在耶路撒冷取得勝利並踏上返程之路的消息,得知香檳伯爵亨利留在耶路撒冷的消息後,瑪麗·卡佩一反常態地當眾失態,反複詢問此事的真偽,得到確鑿無疑的回複後她憤怒地當眾撕碎了那封信,一連幾天將自己封閉在房間裡閉門不出,直到阿基坦的信使到來,

“告訴我母親,我還沉浸在與兒子即將長久分彆的悲痛中......”瑪麗夫人勉強維持著得體的笑容,來人同時彬彬有禮,低聲對瑪麗夫人道,“但王太後告訴您,如果您今天不來見她,以後也沒有必要見她了。”

瑪麗夫人心一凜,儘管可以寬慰自己說埃莉諾是在擔心她的狀態,但這絲隱含的威脅仍令她感到有些不安。懷著複雜的心情,她來到了埃莉諾所住的城堡,聽到她的腳步聲,埃莉諾沒有回頭,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瑪麗。”

“母親。”瑪麗夫人答道,她從前或許可以佯裝親密地問候埃莉諾,但此刻她心情不豫,實在難以提起精神同埃莉諾虛與委蛇。當瑪麗夫人坐下後,埃莉諾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從上到下地打量著她,不無感慨道:“你小的時候,我經常握著你的手教你寫字,後來我認為你有可能會成為女王,又開始給你講一些我父親給我講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