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開口,謝玉衡也不曾再問。房間裡安靜下來,隻留下我的呼吸聲。
某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在閉上眼睛、不去看謝玉衡的時候,我竟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若不是那隻放在我腹部的手,我恐怕以為屋中隻有自己。
這就是“內力”的作用嗎?
一點靈光在我頭腦裡悄然閃動。我專心致誌地感受、分辨,讓這些星星點點的靈光愈來愈多。等到形成足夠規模,它們忽又散開,為我鋪出一張尚且模糊,卻已初具雛形的人體經絡圖。
我心中振奮,愈發仔細地在腦海中勾勒起來。同時發覺,除了被我“標亮”的那些線路,這張圖形上另有一片紅色、一片藍色的線條。它們相互纏繞,遍布全身,又以胸膛之處尤為粗壯,就仿佛……
“是不是睡著了?”
沒等我想清楚,謝玉衡一指頭戳在了我臉上。
注意力被帶回,我睜眼看謝玉衡。兩邊視線剛對上,他手上動作又變了。很熟練地改戳為捏,要是我沒感覺錯,下巴也被撓了撓。
這人……乾什麼呢。
我的喉嚨隨著他的動作發乾。換個人做這種動作,我肯定覺得對方討厭輕浮,但謝玉衡給我的感覺是那麼不同。光是看到他,我就覺得心口脹脹、癢癢的。
就隻是因為謝玉衡長得太好看嗎?我心頭思索,順道問他:“可以給我紙、筆嗎?”
他動作一頓,欣然笑了:“好。”
我瞄他。都答應了,怎麼還不去拿東西?
他無可奈何:“你先把我手鬆開啊,沈浮。”
他的手難道不是自由過了頭嗎?……正要這麼說,我忽然記起什麼,猛地放開他另一隻手。
謝玉衡又笑了。
等紙筆過來,我揮墨而書。
謝玉衡在旁邊看。當一個粗陋人形出現在紙頁上,他誇道:“不錯。”
而後一條條經絡被我梳理到上麵,謝玉衡更滿意了,說:“你果真有天分。”
我唇角勾起,矜持又謙遜,說:“還是你教得好。”
這麼捧了他一句,我凝神聚氣,開始勾勒夢裡紅的藍的兩條線。
這回不太成功。
紙頁就那麼大,原先的人體輪廓、十二道經絡又占了位置。新的線條加上去,很快就讓整個畫麵變得黑乎乎。
我撓撓頭,去瞄旁邊的謝玉衡。原先指望他給我提供些思路,可他明顯一臉困惑。察覺我的目光,便拍拍我肩膀:“第一天就有這麼多收獲,很不錯。”
我停頓片刻,解釋:“後麵畫的那些不是經絡。”
謝玉衡:“很不錯,很不錯。”
我:“你屬鸚鵡?”
謝玉衡:“很不……呸,你才是鸚鵡。”
他指頭屈起來,又給我額頭來了一下。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非常溫柔,動作不比蜻蜓點水更重。
敲完之後,他施施然背起手,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說:“我仔細看了,你前麵畫的那些經絡都是對的。今日要學的穴位,我也都給你標出來了。”
講著話,謝玉衡從後頭桌上取來另一張紙。與我那張黑漆漆相比,他畫的圖果然清楚許多。十五個穴位依次擺在那裡,謝玉衡手指落在上麵,開始和我介紹。
總結一下他的話,基本就是:這個穴位點上之後又疼又癢;
這個穴位戳了以後疼痛難當;
這個穴位隻要碰一下就能讓人哭著求饒。
……看來他是真的很想讓我學會打人。我領悟到。
同時,這是否說明謝玉衡認為我倆現在的處境非常糟糕,比我之前預計的還要危險?
意識轉到此處,我抿了抿嘴,注意力更加集中。也就花了一炷香時間,就圓滿完成謝玉衡布置的功課。
在我身上把所有穴位摸了一遍,又在謝玉衡身上做了同樣的事,他給我評出一個甲等,還說要給我賣糖瓜吃。
對於堅信我喜歡吃甜的謝玉衡來說,這應該算是很大獎勵。我聽了,把一句“糖瓜是什麼”咽下去,愉快地點頭:“好。”
“不過,”謝玉衡又道,“你記性是好,說不準兩天工夫就能把所有穴位的位置、作用記住,這卻隻是個開始。真到了動手的時候,要是你用不出內力,前麵下再多苦勞也沒用。”
我虛心請教:“可‘內力’到底要怎麼用?”摸摸自己肚子,“我知道它們在這兒,但它們就好像睡著了。”
前麵謝玉衡親身上陣引導我,我是能有所感知。但等他抽身,我的身體又成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對此,謝玉衡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彆人習武都是一點點煉出內力,自然也明白要怎麼用。誰能像你一樣,空有內功,結果什麼都不懂。唉,你就多練練吧。”
我老老實實:“哦。”
從這天開始,除了寫字、背穴位以及教謝玉衡做菜之外,我又多了一個新的任務:嘗試引導體內內力。
這事兒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我覺得很像是打響指,訣竅人人都知道,可惜乾照著做卻很難成功。
把這話給謝玉衡說,謝玉衡卻不讚同,“你就是不熟練——這樣,我有個法子。”
我立刻擺出認真求教的樣子,“什麼辦法?你早說嘛,我還能不聽你的?”
話音落下,又被他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了。
我摸摸鼻子,心頭再度開始發癢。看謝玉衡抬起屋內的桌子,要彆人做一定顯得笨拙的動作,讓他做來卻輕輕鬆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