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祭灶王爺的物件早已備齊,下人們也就不再那樣忙碌。顧、溫兩人相伴而行,剛轉過垂花門,就見幾個小丫鬟說笑著過來,隱隱的還能聽見幾聲嬌滴滴的笑聲:“少爺和鄭家公子當真都是極好的人,開年後這兩位可就要去衡山書院了,往後不知多久才能回來一次呢,也見不到兩人了……”
其他的小丫鬟們笑道:“大冬日的還做夢呢,少爺自不必說,鄭公子和咱們家二姑娘自小一處長大的,哪裡輪得到你……”
幾個小丫鬟的聲音隱隱飄散在風中,並沒有人注意到顧、溫兩人,溫含芷笑盈盈的拉了顧柔嘉:“是呀,你和軼哥兒自小一處長大的,誰不知道你二人……”
“我與他可沒有半點關係。”顧柔嘉擺手打斷溫含芷的話,神色淡漠非常。想到前世因為鄭軼而來的屈辱,顧柔嘉便對鄭軼生不出半點好感來。前世她將自幼的情誼視為珍寶,可是鄭軼卻棄如敝履,兩相對比之下,顧柔嘉怎可能還能對他懷有當年的情誼?
她神色些許冷硬,讓溫含芷愣了愣:“他那日裡得罪你的事你還記得?”顧柔嘉從京郊回來那日便發作了鄭軼,溫含芷一直覺得是她為了鄭軼要去書院的事鬨性子了,但現下想想,若真是如此,何苦鬨到了現在?
“我自然是會記得的,我一點也不敢忘記。”顧柔嘉抿唇一笑,想到前世鄭軼問她為何不去死的話來,小手握指成拳。縱然不曾明說,但溫含芷何等敏感的人,當即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出來。迎麵則見兩個少年郎並肩過來,皆是一表人才的男子,兩人身材頎碩,並肩而行的樣子倘若是到了外麵,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姑娘們側目。
溫含芷當即露出甜美的微笑來,嬌嬌的笑著:“鴻哥哥。”她聲音嬌柔,好聽得很,頓了頓,又對鄭軼欠了欠身,“軼哥兒。”
來人正是顧鴻影和鄭軼,兩人一般的年歲,加上自幼相識,自然是莫逆之交,何況一同被衡山書院收下,待開年之後,就要一起入書院了。在此時見了顧柔嘉,顧鴻影撫掌笑道:“一入了冬嘉嘉就縮在屋子裡哪裡也不願意去,今日好生難得,竟然肯出屋子來了。”他說到這裡,又轉頭看了一眼鄭軼,“是不是知道……”
後者被他看了一眼,好似是不好意思一般,臉上浮出靦腆的紅暈來:“嘉妹妹……”上次顧柔嘉竟然會當著明月的麵打他的嘴,讓鄭軼心中實在有些後怕,顧柔嘉從來都沒有如此冷淡的對待過他。一直以來,他對顧柔嘉好,顧柔嘉也喜歡黏著他,但現在,她忽然不喜歡黏著自己了,讓鄭軼有些心虛。
若是顧柔嘉不喜歡自己了,就意味著自己也會失去顧貴妃的庇佑。
他的笑容裡難免就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顧柔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去應他,讓鄭軼愈發的心虛,看著顧柔嘉,神情很是受傷:“嘉妹妹,我若是何處做得不好,嘉妹妹大可以說出來,如此不言不語不理我……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
“我不敢讓你改。”顧柔嘉搖頭,饒是他含情脈脈,但讓顧柔嘉覺得遍體生寒,前世她就是一次次的被這些假象所蒙蔽,最後落得個被他和楊江籬落井下石的下場。
鄭軼臉色一僵,微微張著嘴,半晌不曾說出什麼來。兩人之間氣氛太過詭異,讓顧鴻影和溫含芷雙雙不明所以的望著兩人。顧柔嘉癡纏著鄭軼的模樣兩人都是見過的,現下她忽然改了性子,實在是匪夷所思。
“嘉妹妹……”鄭軼的話被打斷,心中又恨又急,他並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顧柔嘉,若真要說得罪,那就隻有自己要去衡山書院的事。一邊是顧貴妃的庇護,一邊是可以飛黃騰達的仕途之路,舍棄哪一邊?
他兩邊都要!
他神色忽的堅定起來,聲音愈發的輕柔:“嘉妹妹,你我上次一彆,已然有些日子不見了,我、我真的很想你……”
這話溫柔已極,若是往日的顧柔嘉,隻怕早就親親熱熱的撲上去叫“軼哥哥”了,但經曆了前世鄭軼的背信棄義和落井下石,顧柔嘉怎麼可能對他全無芥蒂?當即抿出一個冷笑來:“這樣含情脈脈的話,我可消受不起。你這樣稔熟就說出這話來,可見是說慣了的。是覺得自己是個風流人物,還是覺得我是個輕佻人,能夠給你唐突的?”
如一盆冷水從頭淋到尾,鄭軼當即怔了,他不明白,為何顧柔嘉會對他如此冷淡,若是她往日的性子,自己倘若是說出這話來,她定然會動容,而非如此冷淡的說出這樣打嘴的話來。他一時怔忡,顧鴻影和溫含芷見慣了顧柔嘉癡纏著鄭軼的樣子,她現下如此冷淡,也是讓兩人始料未及,一時之間,兩人左看一眼又看一眼,半晌不曾說話。
僵了片刻,鄭軼勉強笑道:“嘉妹妹這是哪裡的話,我將嘉妹妹放在心上,從來不敢輕易唐突,這話字字皆是肺腑之言。”他一麵說,一麵看向顧柔嘉。她自小就漂亮,耍賴癡纏的樣子更是可愛,但現下麵帶寒霜,卻是愈發的逼人。鄭軼從來不覺得她這樣漂亮,喉結一滾,望著她的目光愈發的溫柔。
顧柔嘉抿出一個乖巧的笑容來:“肺腑之言?你怎的不說出你的肺腑之言其實是,你想念的,不過是姐姐可能給你的庇護罷了,若我姐姐不是宮裡的貴妃娘娘,你還會如此言語?還肺腑之言,當真是能耐,說出這話也不想想,白叫人惡心。”
此話一出,顧鴻影神色也變了變,看著鄭軼的目光也深了幾分。鄭軼隻覺得一巴掌打在臉上,迎上好友的目光,更是無措。自顧柔嘉從京郊回來,鄭軼覺得她變了許多,就像是再也不肯將他放在心上,現在又當眾下了他的臉麵,讓鄭軼心中陡然升起恨意來,但也不敢表露半點,隻麵露受傷神色:“在嘉妹妹眼裡,我竟是這種人?”
顧柔嘉冷笑連連,一時並不說話,幾人之間的氛圍詭異至極,顧鴻影沉吟片刻,對溫含芷使了個眼色,後者頓時會意,拉了顧柔嘉往回走,顧鴻影則對好友一笑:“鄭兄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
鄭軼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何處得罪了嘉妹妹,還請顧兄幫我勸勸她。”
“你寬心就是。”顧鴻影勸了幾句,也就跟在妹妹身後去了。才一進了妹妹屋中,溫含芷也借故有事,先回了顧夫人身邊。見妹妹坐在榻上吃茶,顧鴻影歎道:“好好兒的,受了什麼委屈,說出來也不打緊,何苦這樣當眾下了鄭兄的麵子?知道的明白你二人青梅竹馬,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倆是仇人呢。”見妹妹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顧鴻影忽的覺得心虛,上前揉著妹妹的小臉兒,笑道,“嘉嘉受了什麼委屈,且告訴哥哥,哥哥替你教訓他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