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她的目光,沈澈神色淡然清明,卻是冷冷一笑,笑容冰冷,讓溫含芷背心登時生出一股子寒意來,抿著唇不敢說什麼。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少年郎不過是笑了笑,她就覺得渾身都生出了寒意,就好像忽然掉進了冰窟窿一樣,連空氣都冷了起來。
她神情驟然變化,讓正與她對視的顧柔嘉莫名其妙,下意識轉向沈澈,後者卻一臉淡漠,仿佛從未露出過冰冷的獰笑一般。顧柔嘉愈發不解,順口道:“九殿下今日是要去哪裡?”
“出京去。”他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他獨有的冷清,目光在顧柔嘉含笑的小臉上一轉,便移開了。方才溫含芷的目光滿是懷疑和戒備,這種眼神沈澈早就見過不少。一直以來,宮中的人對他便是如此,漠視、懷疑,倘若是有什麼壞事和他有關,那便定然是他所為。
唯獨顧柔嘉,縱然是帶著利益交換的討好,但隻有她,將自己當做一個正常人。
顧柔嘉頷首,表示知道了,又露出乖巧的笑容來:“九殿下今日救了臣女,不知、不知可否賞臉到寒舍,臣女想好好謝謝殿下。”
許是害怕被拒絕,她臉兒有些許發紅,小手不安的交握著,隨著動作,她白皙柔嫩的手腕露了出來,上麵清晰可見的指痕。自知方才用力太大,將這小嬌客捏疼了,沈澈暗自後悔,烏泱泱的眸子黯了幾分:“疼麼?”
不解他說了什麼,顧柔嘉細細一想,低頭看著手腕上的指痕。她肌膚嬌嫩,手腕給他捏得發紅發青,若說不疼定然是騙人的,隻是她滿心動容,自然不肯讓沈澈心有不安,當即笑得乖巧:“不疼,真的。”
對上她如花笑靨,沈澈忽的覺得心中一鬆,心境也開闊了許多。人群向著舞龍舞獅的地方蜂擁,湧動的人群漸漸少了一些,沈澈低聲道:“回去吧,在外麵,反倒是不好。”他說罷就要走,顧柔嘉忙說:“九殿下留步,臣女先行回府取車,送九殿下去吧。”
她說得急切,趕緊跟上沈澈的腳步。後者腳下一停,她險些撞上去,紅著臉兒退了一步:“臣女孟浪了。”
“回去吧。”她紅著臉兒窘迫至極的樣子很有些逗人。沈澈抿出一個笑來,叮囑了她一句,自己則轉身進了漸漸散開的人群中,不多時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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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京中的熱鬨繁華,京郊便顯得十分寂寥了。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並沒有什麼行人,離得尚遠,都能聽見京城中人聲鼎沸,繁榮至極。
沈澈走得很慢,官道上的積雪大多被人掃到了道旁,裸/露的黑色地麵和他灰色的鬥篷相襯,顯得愈發蕭索。
不覺身後有馬蹄聲和車輪咕嚕嚕的聲音傳來,大燕之中,唯有達官顯貴家中才養得起馬,是以沈澈並不懷疑來人是富貴人家之人。他下意識讓開身子,自行到了道旁,不想馬車卻在身邊停下,車簾被打起,露出顧柔嘉含笑的小臉來:“九殿下果然是走這條道的。”
她笑得很美,半張臉兒躲在晦明之中,頗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感。今日沈澈不顧自身安危救下她,讓她動容萬分。經曆了前世的事,顧柔嘉對於人性有著更清醒的認識,連青梅竹馬的鄭軼都能輕易舍棄自己,遑論彆人,但沈澈不顧自身安危救了她,她心中驟然湧出暖意來。
顧柔嘉並非是悲天憫人的人,更因為前世之故害怕沈澈,縱有幾分真心,卻也抵不過利字當前。但現下沈澈如此待她,她怎能不回報以十分的真心?
方才沈澈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顧柔嘉也不知他去了哪裡,待人群一散也就回到府上,令人趕了馬車出來,憑了他離去的方向去追。一路上她都擔心若是想岔了而沒有找到沈澈又該如何,直到遠遠看見他一身灰色鬥篷,走在黑白相間的官道上。她心中一喜,忙掀開車簾叫住了沈澈。
不想她竟然趕了馬車追來,沈澈微微斂眉:“你何苦如此?”顧柔嘉自幼萬千寵愛,和他截然不同。唯一的交集,便是她是唯一一個善待自己的人,縱然是因利益,但沈澈還是做不到對她可能身死無動於衷。現下顧柔嘉乘車追來,讓沈澈頓時湧起異樣情緒,又是喜,又是憂。
“若真有話,殿下上來再說不遲。”顧柔嘉笑盈盈的推開了車門,示意他上來,沈澈半晌不動,顧柔嘉粲然一笑,容色仿佛陽光絢麗:“九殿下怕臣女吃了殿下不成?”
她俏生生的說出這話來,和往日局促的樣子大相徑庭,如今的她,鮮活得如同春日枝間盛放的桃花。沈澈嘴角揚了揚,略顯沙啞的聲音反倒是多了幾分笑意:“我這般遭棄之人,顧姑娘不該害怕我吃了你麼?”
“臣女細皮嫩肉,吃來隻怕味道不錯。”顧柔嘉笑著讓開了身子,給他留了位置,“況且,殿下若真想吃了臣女,方才就不會救臣女了。”
“舉手之勞,你委實不必如此掛懷。”他說著,到底不忍拒絕她,上了馬車後,見馬車雖不大,但其中物件一應俱全,想來是顧柔嘉用慣了的。一股子馨香竄入鼻中,他鼻翼微動,複讚道:“這香很好。”
“誰在馬車裡用香呢。”顧柔嘉含笑反問一句,又自行低頭去倒茶。沈澈立時明白這隻怕是獨屬於這小嬌客的香氣,絕口不提此事。顧柔嘉一麵遞給他茶,一麵問道:“不知九殿下去哪裡?”
“去見一個故人。”他神色忽的悵然若失,“我有些日子不曾去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