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想著,楊太傅已然迎了上來,正笑著與顧老爺寒暄,見顧柔嘉和溫含芷分立顧夫人左右,也是笑道:“這京中可有不少的話,陸將軍昔日忙碌,倒是隻抽空見了二丫頭,更說安定長主進京來,誰也不見,獨獨見了二丫頭和溫丫頭,我還不曾祝賀顧兄。”他話中之意何等明白,顧老爺隻是笑,複轉頭看了女兒和溫含芷一眼,心中雖是發苦,但還是笑著與楊太傅打著哈哈。
哪怕安定長主當真想從兩個丫頭之中選一個出去,也夠得顧家二老愁的。接連幾次,嘉嘉都說對陸劍鋒無意,為人父母的也不好強逼,芷丫頭雖好,但性子柔弱且體弱多病,光隻在這綿延子嗣上便是一個問題,陸家偏偏又陸劍鋒一脈單傳,安定長主心裡能沒有計較麼?
隻是這些話,都不足為外人道也。
笑著看向顧老爺,楊太傅目光忽的變深了幾分,旋即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這些老骨頭,也未必要去多擔待。況鴻哥兒和二丫頭如今都漸漸成人,顧兄和嫂夫人這心裡總該寬些了。”
兩人自是又一番笑語,那廂又有人下馬而來,楊太傅說不得便隻能舍了顧家人和鄭軼先去迎著,顧老爺倒也不惱,隻領了家人往其中去,自有下人引了男女各自往待客區去。剛繞過轉角,鄭軼忽急急的追上兩步,似是伸手想拉她:“嘉妹妹,方才太傅那話……”
“與你什麼乾係?”顧柔嘉沒好氣的啐了他一口,轉而與溫含芷自行去了。鄭軼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顧柔嘉決絕的嬌小背影,心中驟然一陣悲涼。他還是不明白,何以往日黏自己的小姑娘,今日會對自己疏離冷淡到了這個地步。直至顧柔嘉的背影看不見了,鄭軼這才放下手來,轉頭則見顧鴻影望著自己,他忽的慘笑:“顧兄說,我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嘉妹妹?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尚且不知,我又怎會知道?”顧鴻影語調也有些艱澀,望著鄭軼的目光多了幾分懷疑,“嘉嘉不是那等記恨與人的女孩兒,遑論記恨鄭兄這青梅竹馬的小哥哥幾個月了。鄭兄到底什麼地方讓嘉嘉記恨這樣久,自己心裡還沒個數麼?”
本想請顧鴻影替自己斡旋一二,誰想得了這話,鄭軼剩下的話憋在了喉中,隻覺得額上青筋突突直跳,到底沒好說什麼,方才楊太傅的話就像是魔咒一般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安定長主若真想在兩人之中選出一個孫媳婦,溫含芷身子孱弱便是致命的缺陷,是以最有可能的便是顧柔嘉。
陸劍鋒人中龍鳳,若是讓他捷足先登,那還有自己什麼事麼?
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冷,鄭軼望著顧柔嘉離去的方向,靜默的握緊了拳頭。
並不知鄭軼如何作想,顧柔嘉也不願去多想,隻和溫含芷並肩跟在顧夫人身後。才到了花園之中,顧夫人忽回頭笑道:“軼哥兒方才又說了混賬話?”自那一日鬨出了鄭軼要闖顧柔嘉閨房的事之後,顧夫人對他便沒了好感。
“我也不知他要說什麼,隻是見了他便覺得厭煩,更不願聽他說了什麼。”顧柔嘉撅嘴說了一句,想到鄭軼那張臉,便覺得心中煩悶,“隻怕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總是說些沒頭腦的讓我不要記恨於他。”
“好端端的,又有什麼能讓你記恨的?”顧夫人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若非不願顧老爺違背了對昔日朋友的諾言,顧夫人現下便要做個惡人,讓顧家徹底斷了和鄭軼的來往。
母女倆各懷心思,溫含芷引了顧柔嘉,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女眷所在本就是花園之中的小築之中,此時正值暮春時節,花園之中不如三春時的盛況,但也是生機盎然之所。還未踏入小築中,已有人笑道:“顧家的太太和姑娘們來了。”話音一落,便有命婦和貴女們迎出來。顧柔嘉和溫含芷一一喚了人,惹得不少命婦皆是笑盈盈的引了她去看,好似在看什麼奇貨可居的寶物,而立在一旁的貴女們雖是含笑,但目光或是歆羨或是嫉恨,嘴上卻也一疊聲的誇讚,皆道上一句不遜於顧貴妃的風範。
顧柔嘉環視了一圈迎出來的命婦貴女,心中直有些犯嘀咕。顧家因為姐姐帶來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又不是今日才有的,即便該露出羨慕或是嫉妒的神情,也不該今日這般展露。正如此想著,卻見其中小築之中響起一個輕快的笑聲:“老主子,當真是顧家的太太和姑娘們來了。”
此聲一出,在場之人方才那或羨或妒的神色蕩然無存,皆是齊齊轉頭去看。循聲看去,颯敏扶著一個年近古稀之年的老太太出來,那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氣度何等雍華從容,讓人一看便生出無窮的敬意來。顧柔嘉和溫含芷一激靈,忙笑道:“長主。”
“好孩子。”安定長主笑著招收令兩人到前,一邊一個拉住她們,喜愛之情溢於言表,“老婆子久不回京中,獨獨隻識得你們兩個小輩,心中惦記,便來得早些,誰想你二人都不在,讓老婆子更是惦記啦。”
她說出這話,狀似孩童,讓顧柔嘉和溫含芷兀自羞赧,隻是轉頭之際,卻見有些人臉上又一次浮現出了或羨或妒的神色來,陰鷙得不像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