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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假山之後溫存了好半晌,這才先後從兩頭各自去了。溫含芷本就在找她,見她出來,忙不迭迎出來:“阿彌陀佛,我以為你不見了蹤影,可嚇壞了。”她急得小臉都紅了,緊緊拉著顧柔嘉。後者隻是一笑:“彆擔心,我這不是沒事?”
“我可怕你有事,楊家那小妞妞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若是害你……”
“她即便真有害我的心思,也絕不會在此時此地害我。”顧柔嘉展眉一笑,看著正被幾個貴女圍著的楊江籬,微微一笑,“今日是她父親的壽辰,若是現在害我,就是打了她父親的臉。”
陸劍鋒正被一眾世家子圍住,好些傾慕他的貴女也在一旁望著他,目光極其繾綣。因被現下京中傳言越演越烈,顧柔嘉並不想和陸劍鋒再有過多糾纏,一時間隻是往裡麵去。才一進了小築,她便十分乖巧的回了顧夫人身邊,偏生壽王妃笑盈盈的引了她在身邊:“我還說這丫頭去了哪裡,這不就回來了?”又衝著顧夫人笑道,“鋒哥兒兒時是個皮的,現下也是個獨當一麵的男子了,倒很有他祖父和父親的風範。況鋒哥兒這般孝順,更是難得非常了。”
陸劍鋒的人品如何,在場的命婦貴女無一不知,著實當得起壽王妃這般誇讚,隻是這話分明是衝著顧夫人去說,這其中便有些耐人尋味了。安定長主微微含笑,不置可否的姿態讓顧柔嘉更是心中發涼,幾個氣性大的貴女更是氣得直接轉身就走,讓場麵略顯得尷尬。
既是世家的當家主母,顧夫人又怎會絲毫不通俗物?聽了壽王妃的一番話,當即明白了幾分,又望向了女兒,見女兒神情說不出的惶恐,心下一歎。縱然嘉嘉從不在她跟前說起,但她又怎會不知女兒的心思,連晏如也令人捎信回來,領不必再強逼嘉嘉,更不說顧夫人本就對小女兒心疼到了骨子裡,得知她對陸劍鋒無意後,也不肯再逼迫女兒點頭同意這樁婚事了。當即含笑道:“小子們怕都是如此,臣婦那兒子,直至現在還有些天真勁兒呢。若有朝一日,他能像陸將軍這般獨當一麵,臣婦這心裡也就放心了。”
母親不動聲色的就將這話給轉圜了去,顧柔嘉頓時鬆了口氣,壽王妃掩唇直笑,蒼老之中透著愜意來:“我早些時候在宮中見過貴妃,今日又見了你家二姑娘,你們家的教養,我極是放心。也不知哪個小子有福,能將你家二姑娘娶回去。”她說到這裡,笑著去啐安定長主,“老貨,你也不肯為你孫子做做說客?”
安定長主隻是一派氣定神閒,蒼老而睿智的目光在顧柔嘉臉上微微一掃,已然露出笑容來,卻也並不去接壽王妃的話,隻對顧柔嘉招了招手。顧柔嘉心中一片倉皇,恨不能如此哭將出來,若是長主當真開口,眾目睽睽之下,她如何敢拂了長主的麵子?但是轉念又想到了沈澈……恨不能當場昏過去才好,顧柔嘉無可奈何,還是隻能起身往長主跟前去。長主笑著攜了她的手:“我也是極為喜歡嘉姐兒的,宅心仁厚又知禮懂進退,讓人見了就喜歡得很。”隨著她說出每一個字來,顧柔嘉臉兒都更白了一分,直至此處,她的臉已經蒼白得毫無血色。
不覺陸劍鋒也負手立在小築入口,從此處看去,顧柔嘉正好能夠看清他的臉。他立在陽光之下,好似鍍上了金甲,器宇軒昂,讓人禁不住生出欽慕的心思來。這般美景,卻讓顧柔嘉愈發的遍體生寒,場麵安靜如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安定長主身上。後者卻話鋒一轉,拍著顧柔嘉的小手:“可惜老婆子命中無女,連孫女兒都不曾有。也不怕當著顧家太太,若依了我,當真恨不能將嘉姐兒和芷丫頭一並帶回去做孫女兒,承歡膝下,倒也熱熱鬨鬨的。”
眾人隻當安定長主要親自出麵討顧柔嘉回去做孫媳婦了,皆是屏氣凝神,不想她說出的卻是這話。話中雖是喜愛,但卻也看不出有半點的不妥來,世人都知安定長主極為喜歡顧柔嘉和溫含芷,現下還是這般的話,更讓人不知她到底更為中意誰。幾個大膽的也是竊竊私語起來,想要辨明真偽。陸劍鋒負手立在小築入口,隻是向顧柔嘉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便自行往外麵去了。
幾乎被唬斷了性命,顧柔嘉長長的鬆了口氣。安定長主便也拉了她和溫含芷在跟前,絮絮的說著話,見眾人目光皆是落在自己這裡,她笑盈盈的,語氣陡然一緩,殺伐之意立時露了出來:“這京中這般的捕風捉影,我大燕的世家,倒是個個都成了這般不入流的光景?”
這話一出,誰又再敢恨不能將眼珠子紮在顧柔嘉身上了?皆是去做自己的事,不多時,場麵便也漸漸熱鬨起來。齊雅靜和幾個貴女在一起玩起了行花令,一時間好不熱鬨,顧柔嘉本是心癢難耐,被安定長主笑著壓住了手,說:“你又何苦去行花令呢?寒山寺方丈說你命格奇貴,不必再去要那一句批語了。”
顧柔嘉一怔,知道那日在寒山寺上,主持方丈說自己“命格奇貴”的事給長主知道了,一時更為惶恐。直至午時,眾人方才移駕往廳中去。顧柔嘉故意放慢了腳程,落在了所有人最後,她不願意遇上任何人,也不願意再被或羨或妒的目光給死死的看著了。
四下裡一片寂靜,她懷著心事走得很慢,不覺身後一聲低歎:“顧姑娘今日平白受了委屈,是陸某的不是。”循聲看去,陸劍鋒並沒有陪在長主身邊,而是與她一樣落在了最後。他隻是行禮,俊臉頗有些愧疚之意。顧柔嘉搖頭說:“不是陸將軍的錯,人多口雜,難免就是如此。”
“許是如此吧。”陸劍鋒笑意溫存,徐徐打量過顧柔嘉。雖然並不明顯,但若是細看,還是能夠發現她的雙唇比往日更為豐潤,甚至有幾分紅腫,分明是激吻之後才會有的現象。陸劍鋒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她方才定然見了沈澈,心中悵然若失,麵上還是一片溫潤,“顧姑娘不要露出這般無助的神情可好?這話許是有些孟浪,隻是陸某還是更想見顧姑娘的笑。”
顧柔嘉長歎一聲,也明白若是自己拉長了臉兒去用膳,家人也都會擔心的,因而她還是強扯出一個笑容來:“多謝陸將軍。”
陸劍鋒笑意溫存,隻向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便自行退到她三步開外,保持著有禮的距離,顧柔嘉這才覺得自在一些,又覺若是無言甚是尷尬,隻得無話找話:“今日陸將軍不曾和長主一起前來?”
“不過是有些事絆住了。”陸劍鋒淡淡一笑,見顧柔嘉麵露不解,也是低聲說,“顧姑娘可知隴右道大旱之事?”
隴右道地勢險峻,更是風沙彌漫,本就有些苦寒之意,出現大旱實屬常事。因而顧柔嘉隻是點頭:“我知道一些,隻是到底是離得太遠,再要明白,也是不能了。”
“隴右道兩年少雨乾旱,今年格外嚴重,自入春以來,沒有下過一滴雨,井水枯竭,河道乾涸,土地龜裂,糧食種不下去,為著缺水之事,路有屍骨,聽說旱情嚴重的地方,整個村子都沒了人,或是渴死了,或是經不住遠走他鄉。”陸劍鋒聲調十分緩慢,聽不出什麼情緒來,但顧柔嘉知道他是不開心的,也不知從何勸起,隻問道:“朝中沒有派人賑災救濟?隴右道缺糧缺水,州府和朝廷都沒有半點動靜?”
她似是著急,陸劍鋒卻是露出笑意來:“怎的沒有動靜?隻是隴右道地勢崎嶇,沿途不少人因乾旱之故落草為寇,乾起了打家劫舍的買賣,運水運糧的車往往走不了多遠便被人截了去。何況地勢艱難,昨兒個州府上書,說是運水運糧的車不慎落入了山道之下,便是蕩然無存了。”
顧柔嘉倒吸了口冷氣,緊緊的看著陸劍鋒。後者對上她驚疑不定的目光,英挺的眉擰在了一起:“九殿下不曾與顧姑娘提過?”
“提過什麼?”他說起沈澈,顧柔嘉眉心一跳,忙不迭問道。
“當日在宮中,祖母曾向陛下進言,請封九殿下為王。隻是陛下說,這王爵的爵位來之不易,要九殿下好生曆練。”她何等急切的追問,陸劍鋒心中愈發的不是滋味,還是不動聲色的笑,“祖母索性提出了三個曆練,隴右大旱、西南悍匪、吳越貪腐,許是要選其一,也或許是要三者並行。”
“長主是要斷了九殿下所有生路麼?!”顧柔嘉聲音一啞,失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