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素來是好佛的,一月之中定然有一日要去寺中聽僧侶講經。今兒顧柔嘉和溫含芷一左一右陪了顧夫人往相國寺去。接連幾場雪下來,京中早已嚴寒一片,但相國寺之中香客很多,離得老遠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陣陣熱浪,檀香馥鬱的香氣和誦經聲、木魚聲混在一起,一股子古樸肅穆便如此蕩漾開來。
在大雄寶殿的釋迦牟尼佛像前上了香,顧夫人又捐了不少的香油錢,這才轉頭看著顧柔嘉和溫含芷:“我這才要去披香殿聽方丈大師講經,你二人都還是如花似玉的年齡,怕也聽不懂許多,也不必陪我,索性去禪房之中,倒還暖和一些。”
顧柔嘉不疑有他,和溫含芷並肩往禪房去了。一路上香客那樣多,大多是身著羅綺的中年人,看來非富即貴,顧柔嘉和溫含芷兩個及笄之年的少女行在眾人之中,顯得格格不入,何況兩人一個豔麗一個怯弱,皆是極為美貌的少女,自然讓更多人側目。
才從大雄寶殿出來,溫含芷拉著顧柔嘉的衣袖:“你可知道太太去披香殿作甚?”
她問得含糊,似乎話裡有話,顧柔嘉很是不解,望著她低聲道:“這話才奇怪,娘每一月都要聽僧侶講經,況且今日是在披香殿,定然是去聽方丈大師講經了。”
溫含芷秀美的眉毛蹙起又舒展:“我就知道你一點風聲兒也不曾聽說,太太素來好佛,又篤信佛法之理。如今涉及到你了,自然要在佛前求個心安,否則又怎會輕易鬆口呢?”
見好友眉飛色舞的樣子,顧柔嘉沉吟片刻,腦中忽然浮出一個念頭來,輕聲道:“難道……”
“若是你與九王八字不合,命裡犯衝,你猜老爺太太誰會許你二人成親?”見她似是明白,溫含芷笑得靦腆,雙頰發紅,也不知是羞是冷,“我昨兒個就知道,太太今日來相國寺,一來是為聽佛,二來是為你和九王納吉的。”
納吉乃是三書六禮中的一項,意為合八字,倘若是八字不合之人,婚事自然隻能作罷,提也不必再提。不想顧夫人今日來相國寺還有如此深意,顧柔嘉微微脹紅了臉,羞赧道:“既然母親肯為我與沈澈納吉,那……”
溫含芷順口接話笑道:“想來是同意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九王殿下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老爺太太都是看在眼裡的,自然也信他是真心將你放在心上。如今想想,能讓晏如姐姐、鴻哥哥齊齊為他說好話,他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我如今好生羨慕你,我的心思你也知道……鴻哥哥雖說了那話,但我、我又怎有臉開口請他娶我?況且我體弱多病,顧家又一脈單傳,老爺太太怕也容不得我……”她說到這裡,一張小臉好像被火燒了一樣,紫脹成了豬肝色。
何嘗不知溫含芷對自己哥哥的心思,正因為她心思細膩又敏感多思,顧柔嘉才更不敢貿貿然相勸,唯恐哪一句話又勾出了溫含芷的傷心事。顧鴻影對溫含芷諸多維護不假,但這維護是基於自小的兄妹情誼還是男女之情。中秋那日顧鴻影甚至對溫含芷許下若無人娶她自己就娶這等豪言壯語來,自然是讓溫含芷又是一番春心萌動。
自幼就在一起,顧柔嘉何嘗不知溫含芷秉性?她即便是歡喜,但心裡總是有結的。
隻是這個結的存在,要麼讓時間消化,要麼由顧鴻影親手解開,除了這兩種法子,再沒有任何辦法。
本是想要分解勸上一二,但身邊溫含芷忽然就停下了腳步,小手緊緊拉住顧柔嘉的手腕,一派戒備的樣子。顧柔嘉大惑不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一片冰雪之中,有一身披灰色鬥篷的男子向兩人緩步而來,他生得極為英俊,行止間很是沉穩,周身都縈繞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貴氣,隻是和沈澈的清貴無華不同,他總像是帶了一股子庸俗,哪怕是尊貴,也給這股俗氣掩下去不少。
顧柔嘉屏息凝神,退開一步,渾然的警惕:“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