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芷哭得眼睛紅腫一片,哭叫道:“你說什麼風涼話?你、你怎麼將自己弄成這樣了?你要有個什麼,我這心裡、這心裡……”
自那日和顧鴻影吵架後,溫含芷心中有氣,一直不肯見他。但今日顧鴻影被抬進來時,溫含芷覺得好像被人把魂兒都抽走了,唯恐顧鴻影有個好歹,或者是再也醒不來。這樣的念頭縈繞在她腦中,越想越覺後怕,更後悔自己不該與他賭氣,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整日,直到現下顧鴻影醒了過來,溫含芷才有了些活力,但追悔和一整日的後怕儘數襲來,讓她眼淚如同洪水決堤一樣。
她已是泣不成聲,掩麵痛哭,顧鴻影挨了一句重話,怔了半晌,到底笑了起來:“我能有什麼?阿芷尚且不肯與我說話,我怎麼舍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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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鼎甲原本是何等風光的存在,但放榜當日,榜眼就遭此橫禍,讓闔京上下皆是震驚。消息甫一傳出,安定長主、壽王夫婦親自前去探望,連懷有身孕的沈清也在陸劍鋒的陪伴下過來。皇帝更是拉足了架勢,賜下不少療養的好物件來,更令太醫院務必治好顧鴻影,否則提頭來見。京中眾人見這幾位都這般重視,加之顧鴻影是九王嫡嫡親親的大舅子,哪裡敢怠慢,補品如流水一般送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顧家又有什麼喜事,眾人正忙著恭賀。
為著顧鴻影受傷之事,顧家二老心力交瘁,顧夫人當日就頭風發作,疼得連身都起不了。弟弟和母親接連臥床,顧貴妃連連打發紅鸞出宮來,隻是讓人口述,又怎及親眼所見?隻是宮牆阻隔,一進了那宮門,再想出來,可就比登天還難。
姐姐出不了宮,哥哥又身受重傷可能落下殘疾來,顧柔嘉主動扛起了顧家的擔子,收拾了細軟回娘家,雖並不十分擅長理事,但她還是將顧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沈澈對此並不多說,隻是每日下了值都到顧家去,或是與顧柔嘉一起在顧夫人榻前侍疾,或是為動彈不得的顧鴻影翻身,以免他長了褥瘡。顧家上下都對這位親王姑爺讚不絕口的同時,也都是明白,若非九王對自家二姑娘愛到了極點,又怎會做這種紆尊降貴之事?
接連幾日,探望之人絡繹不絕,深知眾人投機取巧的意味,顧家人是煩不勝煩,隻是到底不好輕易撕破臉。深知顧家人的苦衷,齊夫人隻在四日之後領了齊修遠和齊雅靜來。偏陸劍鋒與沈清才從宮中出來,將顧貴妃的信兒帶了出來,引得顧夫人老淚縱橫,愈發思念起大女兒來。
沈清忙笑勸道:“太太可不要如此,貴妃放心不下家中,這才令我二人帶了信出來,本是為了讓父母寬心之舉,太太若是這樣落淚,傷了身子,可就是我二人的罪過了。”
眾人紛紛勸說,顧夫人方才止了淚,不多時,陸劍鋒和沈清就要回去,顧柔嘉忙去送客。三人並肩行至廊下,沈清方才歎了一聲:“有一話我二人也不敢在嫂子母親跟前說,隻是貴妃消瘦了不少,頗有些憔悴,想來是太過擔心之故。”
聽得姐姐的現狀,顧柔嘉頓感心酸,這些日子母親臥床、哥哥重傷,姐姐怎會不擔心,隻是也隻能擔心了。她抿著嘴兒不知說什麼,滿臉的悲切。陸劍鋒歎道:“我二人出宮來貴府的路上,清兒還躊躇著是否要將實情告知。各家都有各家的難處,縱然粉飾太平求得心安,但實在是……”
“陸將軍客氣了。勞煩將軍和郡主走一趟,反倒是讓我們心中不安起來。況且這話我知道就好,總要有個人知道姐姐的現狀的。”顧柔嘉強笑起來,送了兩人出去,臨走前,陸劍鋒還拱手向她行了一禮:“如今顧家的擔子都壓在王妃身上,還請王妃珍重自身,如有需要,煩請知會陸某,陸某與清兒定然會儘力為王妃斡旋。”
他還是如往日一般的溫潤,但那眼神裡再沒有半點綺念,有的不過是濃鬱的關切,如最親的人。顧柔嘉笑得釋然,還施一禮:“多謝陸將軍。”
曾幾何時,她那樣的煩惱,自己給不了陸劍鋒任何東西,他卻還對自己珍惜有加。現下陸劍鋒和她各有所愛,讓她著實了卻了一樁心事。
兩人上了馬車,沈清這才半含酸意的撫著平坦的小腹,低低的說著:“瞧你爹,當著咱們的麵呢,就待你舅媽那樣好,半點不怕咱們吃心。”
聽得她孩子氣的酸話,陸劍鋒笑道:“清兒何苦笑我?便是我不說,清兒也要說的,你我夫妻一體,誰說這話又有何妨?”
見他識破自己的伎倆,沈清咯咯直笑:“話雖不假,隻是你往日那樣喜歡她,如今沒有半點心思了?”
“往日是往日,現在是現在。”陸劍鋒搖頭,當日他的確是那樣喜歡顧柔嘉的,甚至動了心思要與沈澈一較高低。隻是後來,這自小叫他“呆哥哥”的女娃重新出現,陸劍鋒隻覺好笑,並未多想。隻是漸漸的,他想顧柔嘉的時間越來越少,越發的想念沈清,她若不在眼前,當真是撓心抓肺,魂兒都丟了。正因如此,他才會請祖母出麵,為他求取沈清。
他隻是笑著去擁沈清:“我現在隻喜歡清兒,往後也隻會喜歡清兒。”
將他倆送出了門,顧柔嘉則要回去,行至廊下,又聽得其中傳來顧夫人的低語:“晏如那孩子素來是報喜不報憂的,我知道她這些日子定然煎熬。當年皇帝強聘她進宮,我這心裡……”說至此,顧夫人話中哽咽之意大作,“還有修遠,到底是顧家對齊家不起。”
想到那日姐姐和齊修遠相見的場景,顧柔嘉何等悲涼,心痛若絞,幾乎要淌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