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顧慮(上)(1 / 2)

當年沈澈不得聖心, 在宮中過久了透明人的生活, 和旺兒、老嬤嬤可謂是相依為命, 顧柔嘉雖然敬著老嬤嬤, 卻不知此人來曆。現下聽了沈澈聲音裡又驚又喜, 大抵也多了幾分揣測, 試探著問:“老嬤嬤往日是伺候母妃的,是不是?”

“算不上伺候。”沈澈搖頭,隻給顧柔嘉解釋,“當年父皇賜死了泰半知情之人,母妃的貼身女官、內侍也無一幸免。老嬤嬤彼時是母妃宮中的四等宮女, 因並不近身伺候, 這才保住性命。然而母妃被賜死之後, 凡是在她身邊的人無一不被人避如蛇蠍, 也包括我在內, 是老嬤嬤自請到我身邊伺候,父皇也沒有說什麼。”

他輕描淡寫的就說完了那段被人漠視的日子, 但是其中的艱辛又怎是言語能表述清楚的?想到初遇之時他那單薄的衣衫, 顧柔嘉心酸非常, 握緊了他的手。一見她皺著小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沈澈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把玩著她的小手, 低沉的嗓音如酒一般讓人心醉:“都過去了, 我現在有你, 有寶寶, 咱們一家子在一起,就是有什麼,也都能熬過去的。”

顧柔嘉抿出一個乖順的笑容來,牽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他的手那樣涼,好像能透過衣衫傳過來,冷得肌膚起栗,但顧柔嘉心中暖流縱橫,好似吃了一碗滾滾的薑湯,暖得心眼裡都洋溢著歡喜來:“我和寶寶總是會在你身邊,不管再難,咱們一家子在一起就好。”

不多時旺兒就將老嬤嬤領了來,自沈澈封王建府,老嬤嬤和旺兒也都到了九王府中。往日艱難,她可謂是半伺候半撫養,陪著沈澈長大,因而很有體麵,一身羅綺,雖說比在宮中時長了些年歲,但竟顯得年輕了不少。

雙方見了禮,老嬤嬤就要坐在那矮金裹腳杌子上,明月笑著端了紫檀木交椅來:“嬤嬤膝上不好,還是坐這個,免得屈膝腿疼,一會子殿下和王妃定要罵我們不知伺候。”

老嬤嬤再三推辭,到底拗不過,也就坐了。沈澈索性單刀直入,問道:“當年母妃的事,我年歲還小,確實記不大清楚了,但嬤嬤那時還在母妃宮中,可知道一些內情?”

他聲音輕輕的,好像怕驚嚇到了老嬤嬤,但後者登時瞪大了雙眼,身子竟如篩糠一般抖落起來,臉上也漸漸褪去了血色,變得慘白如紙,好似隨時都要厥過去。念及老嬤嬤時而迷怔,顧柔嘉有些喪氣,還是問了一句:“嬤嬤?”

“有鬼,有鬼啊。”因為驚恐,老嬤嬤的瞳孔都在顫動,足以見得她的後怕,“殿下,娘娘給人陷害,死不瞑目,化成厲鬼了。”

因重生之故,顧柔嘉對於鬼神之說何等篤信,加之有孕在身,更是愈發小心謹慎,現下一聽“厲鬼”二字,下意識護住小腹。沈澈緊緊蹙眉,聲音中滿是不容回絕:“鬼是什麼樣的?嬤嬤見過母妃的鬼魂?”

老嬤嬤身子抖得更是厲害了:“是先帝陛下下旨封宮那日,我們都見到了,燒儘的炭盆裡有娘娘的眼珠子,血淋淋的。娘娘死不瞑目,泣血成珠。”

隻聽得心跳咚咚如同擂鼓,顧柔嘉看著老嬤嬤,不知她說的是確有其事還是又一次迷怔起來。沈澈曾說過,宸妃的屍體是被偷偷送出宮,安葬在小山穀中,那這眼珠子又是什麼東西?

腦中千回百轉,顧柔嘉頓時浮出一個怕人的念頭來,卻也不敢當著老嬤嬤說出來,沈澈亦是蹙眉,隻親自端了熱茶來安撫老嬤嬤情緒。老嬤嬤吃了茶,臉色漸漸紅潤,沈澈才問道:“我還記得,母妃有孕之時極為得寵,父皇賜了不少物件給她安胎,隻是我年歲小,有些記不真切了,嬤嬤彼時在母妃宮中,可曾有所耳聞?”

老嬤嬤年歲大了,精神本就不濟,加之方才驚恐,現下更是顯而易見的疲倦。細細的想了一陣子,才搖頭:“當年老奴不過是四等灑掃宮女,尋常時候連殿也進不得,隻是聽交好的小宮女說娘娘有一隻嵌鴿血紅蝦須鐲,從不離身的。”

沈澈蹙眉頷首:“不錯,我也隱隱記得,母妃有一個鐲子,她很是喜歡。”哪怕年歲小,沈澈也記得,昔年宸妃的確最為喜歡一個紅豔豔的寶石手鐲。那時母妃抱著他,笑著說:“母妃不是喜歡這個鐲子,是喜歡父皇的心意。”

那時母妃好美,若非儘得一個男人的全部寵愛和敬重,是不會有那樣的幸福神態的。若非她真的喜歡這個亦夫亦父的男人,也不會在白綾絞上脖子的時候,還笑著對自己搖頭,讓自己不要恨父皇。

屋中一時靜默不語,明月與旺兒送了老嬤嬤回去,顧柔嘉拉著他的手:“那蝦須鐲母妃從不離身,若是給人做了手腳,必然侵蝕母妃的身子。”她說到這裡,坐到沈澈身邊,聲音更低,“你說、你說那血淋淋的眼珠子,會不會、會不會是……”

“嘉嘉當真信這世上有鬼?”沈澈問道,他並不信這些怪力亂神,儘管曾經險些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妖怪,但自從得知那是人為之後,沈澈就愈發的不信這些了,隻是轉頭看向顧柔嘉,見她欲言又止,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那所謂血淋淋的眼珠,其實是辰砂?”

*

為著沈澈禁足之事,早在京中掀起巨浪來,何況顧柔嘉懷有身孕,顧家二老心疼女兒,早早地就來探望過,一家人幾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尚且是顧鴻影勸了許久,這才勉強止了眼淚,坐在一起說了好久的話。

顧夫人搖頭直歎:“你姐姐陷在了宮裡,我本想著九王與你兩情相悅,總會好一些。誰想又有賊人這般中傷九王。流言一日不解,你夫妻二人就一日沒有好日子,何況你哥哥沒什麼成算,阿芷的婚事也難免耽擱了。”

為著姻親二字,顧家也被牽連得厲害,顧鴻影自不必說,溫含芷借居在顧家,自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婚事必然也會被影響。

許是看出顧柔嘉心中有愧,溫含芷笑著去摸她的肚子:“既是要做娘的人了,就該每日歡歡喜喜的,這樣愁眉苦臉,豈不是要孩子與你一起哭喪著臉?”

她笑得和往日一般,溫婉而柔弱,隻是她似乎瘦了一些,輪廓竟剛毅了不少,眉眼間的怯弱之色也弱了許多,仿佛那個曾經逆來順受的姑娘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顧柔嘉忽的笑了,伸手去捏溫含芷的小臉:“阿芷如今越發的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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