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異像(1 / 2)

太子沈奕盛年薨逝, 對父母而言不啻為沉重的打擊, 何況皇帝不過三個兒子,除沈奕外, 其餘二人皆是資質平平, 喪子痛心之餘, 誰繼大統也成了皇帝心病,加之他縱情聲色,身子本就虛了, 悲憂交加之下,更是摧枯拉朽,在沈奕的頭七之日, 便如山巒崩塌, 臥病不起,隻得令二皇子沈景監國。

雖有監國之名,但沈景自幼喪母,性子靦腆內向, 加之皇後有意為之,將沈奕的兩個庶弟養成碌碌無為之輩,這所謂的監國頗為坎坷, 何況朝中就沈澈之事爭論不休,讓這位初初當權的二皇子倍感壓力, 無力管束, 隻得任由朝中風雲變幻, 波雲詭譎。

而皇後那頭竟也半點動靜也沒有, 好似醉心於沈奕的喪儀,再不願理外界的事。

一切都平靜得詭異,好像暴風雨的前夕。同樣詭異的,還有顧鴻影。

“你哥哥也不知道哪裡出了漏子,那日裡吃多了酒,給你父親打了一頓,就好似變了個人,也不說笑了,有時如老僧入定一般坐上整整一日,誰喚他都不理。”這日裡顧柔嘉歸寧,閒話間說到了顧鴻影,顧夫人臉色當即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話語間全是對兒子的擔心。兩個女兒已然各有各的難處,現下顧鴻影再出一些岔子,豈不是在顧家二老心上再插一把刀麼?

顧柔嘉難免後悔不迭,隻愁著不該將溫含芷和李家二郎的事告訴顧鴻影,但若是不說,待水到渠成之日,隻怕顧鴻影更是捶胸頓足。這傻哥哥分明是喜歡阿芷的,隻是他呆裡呆氣,連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明白,他既弄不明白,難道要讓溫含芷先行開口不成?

她自為難著,顧夫人強笑道:“依著為娘說,八成是給你爹爹打傻了。”

“哥哥怕是有心事。”聽得母親強撐著打趣,顧柔嘉脫口道,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先行給顧夫人透一個口風,“哥哥他、哥哥他怕是有心上人了吧。”

“哦?”顧夫人本是悲苦,聽得女兒這話,登時大喜過望,兒子素來天真,如他一般年歲的,小子都不知有幾個了,然而顧鴻影似乎連成家的打算都沒有,顧家二老就算不說,心裡也渴望兒子趕緊成婚的。現下聽得女兒說他有心上人了,自然是大喜過望,笑得合不攏嘴:“甚好,阿芷有了好歸宿,鴻兒也有了心上人。不知此女是哪個府上的小姐,與你哥哥幾時結識的?”

顧柔嘉頓感窘迫,唯恐母親再問下去自己穿幫,忙拉了拉沈澈的手,身邊沈澈見她急切,勾了勾唇角,順勢說:“嶽母不必心急,嘉嘉不過是猜測罷了,實則是否如此尚是未知之數。以鴻哥兒性子,若真有心儀之人,待準備充分後,定然會主動提及的。”

尋思著也是這個道理,顧鴻影既不說,也就定然有他的理由,顧夫人笑道:“是我心急了,今日嘉嘉既然回來,你們這些小的不妨出門賞雪,現在的雪景最是好看了。”

一疊聲應下,顧柔嘉也就去邀約溫含芷和顧鴻影,兩人皆不是十分願意,推脫了幾次,到底架不住顧柔嘉的勸說,隻好應了。

馬車一路出了城門,冬日雪景本就美,昨夜的雪落了一樹,枝間尚且有雪珠子掛著,瑩白的一片,在陽光下很是耀眼,又像是開了一樹白花。哪怕太子新喪,但到底沒能阻攔百姓賞雪的熱情,紛紛到京郊來觀賞,頗為熱鬨,或有文人墨客吟詩作對,或有老饕喜愛運河冰麵之下的肥美河鮮,在冰麵鑿開一個洞,正坐在冰洞邊垂釣。

顧柔嘉和溫含芷刻意放緩了腳步,聽得人聲嘈雜,頗有幾分恍惚之感。溫含芷行了幾步,低聲道:“瞧瞧這京城,不還是河清海晏的盛況麼?說什麼九王是妖禍亂天下,當真是無稽之談。”

“寧信其有莫信其無,百姓們都會想,若九王真的是妖呢,禍害了太子,下一個是不是自己。”顧柔嘉自嘲的笑了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皇後正是利用了這種心態,才使得沈澈如此被動的。沈奕一死,皇後必將反撲,何況沈澈刻意在沈奕靈堂上激怒她,至於她如何反撲……撫上自己的肚子,顧柔嘉好似能夠感覺到孩子的心跳一樣,讓她愈發堅定。

不管如何,她絕不會讓皇後傷害到寶寶。

念及此,她轉頭看著溫含芷:“不說這些了,倒是你,你當真想好了?”

“又有什麼想好不想好的,總歸都是如此的。”溫含芷輕笑,神情略有些悵然,“倒是鴻哥哥這些日子實在古怪,我有些放心不下。”她一麵說,一麵將目光投向了和沈澈並肩而立的顧鴻影。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顧柔嘉忽的發現哥哥似乎清減了許多,原本樂天無憂的少年郎居然帶著難以言喻的深沉,那頎長的身影看來,分明是懷著心事的。轉頭迎上溫含芷,她輕輕說:“你若當真放心不下,那就不要放心。你素來敏感多思,哥哥這些日子為何反常,你真的一點也猜不到?”

暗想顧鴻影這幾日的行止,總是呆在那裡一語不發,更是刻意避開自己,有時在顧夫人那裡遇到,他也一派欲言又止的樣子,神情更是悲哀至極。沉吟片刻,溫含芷輕聲說:“你將那事告訴他了?”

“不錯,我告訴他了。”顧柔嘉一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緊緊拉著溫含芷的手,“阿芷,你曉得麼,姐姐當年為了顧家舍棄了自己心儀的男子,我不能讓你為了我再變成另一個姐姐。”

溫含芷的臉略有些發白,像是被冷著了,良久,又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來:“嘉嘉,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能讓我自己心安。”

一行四人在京郊行了約摸半個時辰,眼看臨近午時,索性就到運河畔的飯肆坐下,不少人都在此用飯或是休憩,自有小二前來問詢。顧柔嘉孕吐嚴重,也隻從貼身的荷包裡取了酸梅來吃。小二覷著四人衣著不凡,更有個仙人一般出塵的沈澈,心知非富即貴,上來直笑:“昨夜裡下了一場雪,今兒化雪天冷,幾位不妨吃一杯水酒暖暖身子?小店都是上好的酒。”

顧鴻影一直呆愣愣的坐在那裡,聽得這話方開口:“也好,且來上一壇。”他說著,又對沈澈笑,“她們倆吃不得,妹夫陪我吃幾杯如何?”

溫含芷急道:“你還敢吃酒,上一遭老爺沒將你打疼麼?”

顧鴻影瞥了她一眼,頓時低迷:“沒事的。”

溫含芷張了張嘴,那小二已然端了一壇酒來笑道:“既是二位官客吃,那一壇也就足夠了,再多一點,隻怕酒性太烈,二位受不住。”

顧鴻影“唔”了一聲,接了壇子就要倒酒,他急吼吼的,酒液灑了不少在桌上。顧柔嘉隻得低聲囑咐沈澈:“你不許助他。”沈澈也不應,端茶小口抿著,顧柔嘉著惱,擰他腰間軟肉,卻被他捉了使壞的小手:“壞丫頭,眼中隻有你哥哥,就全然不顧我了?”

“你比我更有節製,我何苦勸你?”顧柔嘉不依不饒,鼻尖縈繞著酒香,隻覺胃裡翻江倒海,忙不迭將一個酸梅納入口中,好容易止住吐意,這才推了沈澈一把,“你也不許多吃,不然今兒不許上車,隻許走回王府去。”

沈澈這才心滿意足,顧鴻影剛倒了酒就一口吞下,這酒不像素日裡的米酒一樣可口,辣喉至極,才吃進去就猛的咳了起來,連眼淚都給嗆出來了,好在飯肆裡人不多,不然指不定他給笑成什麼樣。溫含芷少不得給他撫背:“鴻哥哥,你彆……”

“你是不是真的想好了?”饒是咳得昏天黑地,顧鴻影仍然問了一句,因為劇烈咳嗽,他的聲音聽來甕聲甕氣的,“你真的要嫁到李家去?”

溫含芷身子一顫,臉色陡然發白,良久才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是狀元,京中不知道多少世家貴女巴心巴肝想要嫁給他,他既然瞧得上我,我何必故作矜嬌?”

顧鴻影好像被人抽了一巴掌,眼前金花飛舞,良久才笑了:“也是。”他猶自不覺,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猛灌了一杯酒,溫含芷本欲相勸,卻再無言語。小二手腳極為麻利,飛快的上了菜,沈澈細細將魚刺挑出,又用茶水將魚肉洗了,這才放在顧柔嘉碗中:“這冬日的魚極為鮮美,嘉嘉到底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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