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整個碎金鎮酒肉飄香,衛所兵個個吃的滿嘴流油。
有李毅在碎金鎮坐鎮,衛所兵收斂許多。
李毅端著酒水敬了一圈,與衛所兵說說話。
這些人與他同上戰場,也算是有些交情。
此次自己召集一聲,他們紛紛來幫忙,也算是潛在的盟友。
一群人酒過三巡,性情大漲,紛紛開始抨擊衛所官員的剝削。
說到這裡,一群衛所兵不停向李毅敬酒。
一人大聲道:“咱們一群破落戶,連一家老小都養不活。當初要不是大人發了賞銀,今日怕也沒好日子過。與我一同敬大人一碗。”
一群衛所兵紛紛站起身,高舉酒碗。
李毅站起身道:“戰場廝殺,守土安民,獲得賞銀也是應當的,不必謝我。”
一個衛所兵冷聲道:“那幫當官的,不克扣餉銀,侵占田畝就好了。換做他們,才不會給咱們發賞銀呢。”
“對,他們才不會發賞銀呢。”
“這幫當官的,貪如狼,狠如虎,一個個吃人不吐骨頭。”
衛所兵紛紛抨擊官員,一個個眼神凶狠,深恨之。
李毅聞言道:“你們衛所兵日子也過得很苦嗎?”
“苦?牛馬尚能足食,我等忍饑挨餓,大人,你說我們苦不苦?”一人冷笑道。
“說苦都是輕的。月糧之前還有一鬥,今年全被克扣了。餉銀沒有,軍田也被侵占,咱們當個佃戶賣苦力,官紳大戶剝了一層皮,還要被衛所官員勒索一遍。活都活不下去,還說什麼苦不苦啊。”
一人更是哽咽道:“小人辛辛苦苦一年,都養不活一家老小,前年老母餓死在床上,去年妻子也病死了,若不是舍命得了賞銀,今年怕是一雙兒女也要活活餓死。“
“孤墳荒地,溝壑田邊哪裡沒有餓死的人?咱們衛所兵,比百姓還苦,餓死的那可多了去了。”
一群衛所兵訴說著艱辛,不時有人想到傷心之處,偷偷抹眼淚。
李毅聽了心裡也不好受。
他看著這幫衛所兵道:“這樣下去,你們就算有些賞銀,早晚也搭進去。就沒想置業置產嗎?”
“哼哼,如今田稅一年比一年高,哪裡敢買田置業。大戶剝削,官員勒索,日子隻能將就著過了。”
李毅笑著道:“你們也說了,大家不能安居樂業,都是因為官府和鄉紳大戶的手段。既然如此,拿出手段對付他們,大家不就能安居樂業了嗎?”
“你說得輕巧。”一個年輕衛所兵撇嘴道。
“閉嘴。”
一個魁梧衛所兵拽了他一下,看著李毅道:“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毅看著衛所兵們道:“我不知你們聽沒聽說甘泉農會?”
“俺家婆娘就是甘泉裡的,她說甘泉裡成立農會,官府催繳稅賦,大戶要佃租,催印子錢,都要先和農會商量。”
“俺也聽說了。農會還集資打造農具,養牛養馬,大家輪流租用耕種,還一起通溝渠,造水車。”
許多衛所兵第一次聽說農會。
聽到農會有這麼多好處,一個個都心裡癢癢。
李毅點點頭道:“這些說的都對。農會就是將村裡之間擰成一股繩,大家力往一處使。一個鄉民自然害怕官紳大戶,可要是幾百上千個鄉民團結在一起,那害怕的就是官紳大戶了。“
衛所兵們聞言紛紛點頭。
李毅將農會的大概情況向衛所兵解釋一遍,很快這些人將李毅團團圍著,認真傾聽農會的好處。
聽到甘泉裡農會已經廢除了官紳大戶定下的苛捐雜稅,紛紛激動的歡呼。
又聽聞農會這幾個月開墾了上百畝荒田,挖了水渠不用挑水澆田,紛紛露出羨慕的目光。
這些衛所兵並不貪婪,他們隻想官府少收點稅,大戶們利息不要收的太狠,能夠好好的種田,有口飯吃就夠了。
明白了農會的好處之後,衛所兵也想成立農會。
李毅也不放過這個大家聚集的機會,直接道:“甘泉裡的農會已經搞了幾個月,已經有許多經驗。”
“明後兩日,我會讓甘泉農會的管事來給你們講講,然後派人幫你們回去成立農會。”
“不過首先,你們要按照各裡各莊先在一起商量下。要知道農會成功的根本在團結,要儘量去團結同鄉甚至是鄰鄉的鄉親。”
接下來兩天,除了零星幾人不願搞農會離開。
大部分衛所兵都留在碎金鎮。
李毅請了太爺爺、高老丈來碎金鎮給他們講課,重點說了什麼是農會,怎麼成立農會,農會遇到的各種問題,怎麼解決這些問題。
教導的都是確實可行,甘泉農會實踐過的,非常有用。
夜晚,李毅又找來高老丈和太爺爺,明說這是個發展農會的好機會。
讓他們抽調善於組織,機靈膽大的人,去幫助這些衛所兵成立農會。
太爺爺和高老丈沒想到自己肩負起這麼大的事情,有些擔心不能乾好。
但李毅一頓彩虹屁,他們頓時乾勁滿滿。
反正有李毅在後麵支持,能夠乾一番大事業,讓他們十分激動。
韃靼南侵的事情告一段落,米脂縣解除戒嚴。
縣衙又開始催課。
之前縣城已經被宴子賓刮了一邊,已經沒有油水,於是在鄭師爺的提議下,宴子賓開始向鄉下征稅。
但是當官吏拿了牌票,去了鄉下,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當他們照例拿出水火棍,去積欠稅賦的鄉民家中打砸一番,追繳稅賦的時候,突然上百人湧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往日裡囂張跋扈的官吏嚇得腿都軟了,為首的小吏舉著鐵尺大喝道:“我等可是縣衙差役,爾等聚眾鬨事,難道就不怕官府拿人嗎?”
鄉民們聽聞官府拿人,十分畏懼。
不過對於見過李毅當麵罵知縣老爺是狗官的,甘泉農會的管事來說,這些都是小場麵。
“我們不是聚眾鬨事,而是要管鄉裡的不平事。你們官府辦差,可也要有個章法,都是爹生娘養的,可不能欺負人。“
有人帶頭,周圍的鄉民頓時有了膽氣。
“就是,追繳稅賦,憑什麼打人。”
“也不能胡亂砸東西。”
鄉民們你一言我一嘴的說開了。
為首的小吏皺著眉頭,揮揮手讓衙役繼續辦差。
一個老婦人帶著一雙兒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各位差爺,不是小老兒不交稅。可是總共就八畝田,收成不過三石糧食,交了夏麥,秋銀實在交不上去。”
“遼餉加派,苛捐雜稅,這些就是敲骨吸髓,小老兒幾斤骨頭也拿不出來啊。”
這戶人家並非不交稅,已經拿出五成收成交了稅。
可是經過一頓踢鬥驗糧,火耗增派,田稅交了還有遼餉,遼餉交了還有邊軍攤派,還有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他們實在交不起了。
雖然這一對祖孫十分悲慘,可衙役見的多了,也練就了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