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們紛紛抽出腰刀,在青壯以及饑民的哭喊聲中,手起刀落,轉眼間三十多顆人頭落地。
血腥恐怖的場麵嚇壞了饑民,他們頭也不回的逃跑,隻有青壯的親人們大哭著湧上來,抱著血淋淋的人頭撕心裂肺的痛哭。
緋袍官員帶著官兵離去,隻留下失魂落魄的史可法。
李毅走到旁邊,望著地上的屍體。
上百老弱婦孺哭作一片,場景催人淚下。
一個婦人抱著人頭,無助的痛哭道:“當家的,當家的。”
哭喊幾聲,她狀若惡鬼的指著史可法,嘶啞著道:“狗官,你們都是狗官。你們放的粥連一粒米都沒有,我當家的隻是想搶一捧米給我和娃娃吃,你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要殺他?”
“狗官,這群狗官就是想逼死我們。”
“狗官。”
一聲聲的喝罵,史可法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默默承受著一切,轉身回到粥棚裡。
李毅跟在後麵,隻見史可法抓起地上散落的米,聲音微弱的道:“這是朝廷發下來的最後一批賑災糧,今日之後,粥棚再無糧食救濟災民了。”
李毅問道:“那外麵還有多少災民?”
“至少八萬人。”
“那接下來,他們怎麼辦?”
“死……或者從賊。”
久久的沉默,李毅十分震驚,他沒想到榆林情況竟然這麼糟糕。
二人走出粥棚,隻見死者的親人正拖著屍首去埋葬。
麵前隻剩下六具屍體無人理會。
史可法招來一輛架子車,招呼小吏幫手將屍首抬上去,然後就親手拉著車向西走。
穿過一片沒有樹皮的枯樹林,一個滿是惡臭和焦炭的大坑出現,幾個小吏將屍首扔進去,就不再理會,拉著車走了。
史可法走在路上,對著身旁的李毅道:“你也看到了。說是要賑濟災民,可是一無糧食,二無銀錢,官府粗暴,饑民鬨事,這裡每天都是幾十上百人活生生的餓死。如今想要不餓死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從賊,去搶掠,去殺人。”
“製台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自然知道。製台大人已經寫了十幾本奏疏,催要錢糧賑濟饑民,可是戶部說國庫空虛,拿不出銀子。他們寧願坐視西北十幾萬饑民活生生的餓死,都不願想辦法調撥錢糧。戶部侍郎還給製台大人寫信,讓他上奏給皇上,讓皇上撥發內帑的銀子,用來賑災。”
西北十幾萬災民嗷嗷待哺,朝廷竟然和皇帝互相推諉,都想讓對方出銀子。
這種事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這種滑稽的背後,卻是十幾萬饑民活生生餓死的慘劇。
兩人穿過枯樹林,史可法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李毅扭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樹林裡黑影搖曳,離近幾步,麵前恐怖的場景讓李毅頭皮發麻,渾身都在戰栗。
隻見枯樹之上,密密麻麻的吊住近百具屍體,他們舌頭長吐,眼球怒睜滿是血絲,就算死了,渾身也散發著滔天的怨恨。
在這麼多吊死的屍體中,李毅還看到了剛剛抱著丈夫頭顱的婦人。
她的臉色發青,淺灰的皮膚下是扭曲的四肢,整個人在風中搖曳,恐怖且絕望。
而她的旁邊,還掛著一個三四歲的男娃,灰白的臉上還掛著殘留的淚珠。
胸膛中的心臟瞬間停滯,又飛快的跳動,氣悶的感覺讓李毅有些惡心,身經百戰,殺敵無數的他竟然扶著一棵樹,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