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振臂一揮,大喊道:“我們要活下去,我們不走,和他們拚了。”
“拚了。”
“拚了。”
絕望也會孕育勇氣。
孱弱的饑民激動萬分,紛紛跟著振臂大喊。
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高舉著農具、木棍、石頭,如同一股翻山倒海的洪流,攜著無儘的怒火,向官兵放聲大吼。
密密麻麻的饑民如同瘋魔,嘶吼著揮舞著手裡的武器。
這股拚命的架勢立刻將外強中乾的延安衛官兵嚇住了。
他們眼神閃爍的左右看看,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不是說給刁民一個下馬威,嚇退他們,然後衝上去砍頭搶戰利品就好了嘛。
怎麼現在看,是要拚命了。
不僅是官兵們害怕了,指揮使張勇也心裡沒底了。
這他娘的啥情況,一幫烏合之眾怎麼在農會手裡,反倒有點像視死如歸的敢死隊。
其實這就是信念的力量。
饑民們明白他們是為自己而戰,是對抗剝削壓迫他們的官府,怒火和仇恨化作勇氣,讓他們明白要想過上安定的日子,就要拿命來搏。
“老爺,接下來怎麼辦?”一個親兵家丁小聲道。
張勇臉色陰沉,回頭望著山坡上的文官。
與此同時,王薄均也在冷冷地注視下山坡下的局麵。
作為延安府知府,他絕對不允許有一股不受控製的勢力。
農會,他定然要剿滅。
張勇靜等了片刻,都沒有收到王薄均的口信。
很顯然,王薄均沒有改變主意。
張勇回過頭望著黑壓壓的饑民,眼神也逐漸變得殘忍。
“進攻。”
列陣的官兵收到軍令,開始緩緩前進,弓箭手脫離陣型開始拉弓搭箭。
李過死死盯著官兵,察覺到弓箭手前進,大吼道:“老弱婦孺後撤,找門板桌椅遮擋箭矢。”
饑民們頓時一陣大亂,青壯們紛紛跑動尋找遮擋物。
老弱婦孺向後退去,到處都是喊叫聲,哭泣聲,場麵無比混亂。
“射箭。”
張勇一聲令下,亂箭齊發,射向奔跑中的饑民。
許多饑民無處躲藏,紛紛慘叫著倒地。
戰場的殺戮遠遠超出許多饑民的承受能力。
兩輪箭雨過後,饑民死傷上百,到處都是哀嚎聲,許多饑民掉頭就跑。
饑民終歸不是軍隊,李過沒有派人逼他們回來。
他隻能指揮著剛組建的巡邏隊,連帶著各農會管事帶領的青壯,企圖阻止官兵的進攻。
饑民的混亂讓張勇看到了可乘之機。
他想要一鼓作氣擊潰饑民,立刻下達了全軍衝鋒的命令。
三個方陣向著饑民們衝來,李過咬著牙帶著巡邏隊和青壯們迎了上去。
雙方衝撞在一起,立刻人仰馬翻,許多人被撞飛出去。
官兵刀槍如林,相互配合穩步前進。
饑民則隻能拿著草叉、鐵鏟、斧頭,甚至是菜刀、木棍、石頭抵擋。
戰場血霧彌漫,橫屍累累,與其說是一場戰鬥,不如說是單方麵的屠殺。
裝備簡陋的饑民在官兵麵前根本不是對手,死傷慘重。
可是在怒火和仇恨的驅使下,饑民居然沒有潰敗,依舊奮不顧身的向前拚殺,寧願死,也要和官兵同歸於儘。
而李過訓練的巡邏隊戰鬥力就好了不少。
巡邏隊裝備有長矛和短兵,加上李過重視陣型訓練,又有強大信念的支持,他們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一度將延安衛的官兵殺得哭爹喊娘。
可是巡邏隊再強,饑民再不畏生死,在官兵的持續進攻下,饑民方麵的頹勢越來越明顯。
李過眼睜睜的看著數倍於官兵的戰線潰敗。
許多勇敢的青壯視死如歸的衝上去企圖阻攔衝進來的官兵,可很快就被砍殺。
官兵們粗魯的摸索饑民屍體上的財物,殘忍的砍下他們的腦袋,掛在腰間。
後排的老弱婦孺都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呆了,麵對衝進來的官兵無處可躲,被殺的血氣衝天,響起一片淒厲的哀嚎哭泣聲。
李過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心裡無比自責。
他本以為憑借人數,能夠抵擋得住官兵,沒想到自己這個決定不僅害死了這麼多人,還沒能改變饑民的下場。
“鄭管事,你帶人接應鄉親們後撤。”
鄭管事握著腰刀,渾身顫抖的看著李過。
“經理,那你怎麼辦?”
李過望著不斷湧來的官兵,神情嚴峻的道:“我為你們爭取時間,事後你們將一切罪責都退到我身上吧。”
鄭管事剛想勸阻。
李過就大喊道:“鐵柱,吹號角,咱們衝過去,就是死也不能讓官兵小瞧了咱們。”
號角聲響起,李過手持長槍一馬當先向著官兵衝去,一百多巡邏隊青壯大吼著緊隨其後,一幫人如同一道微不足道的浪花,向著上千官兵發動了反衝鋒。
鄭管事眼睜睜的看著巡邏隊不斷前進,直到被官兵團團包圍。
在數倍兵力的圍攻下,巡邏隊不斷減員,李過大吼著揮舞長槍廝殺。
鄭管事知道,這個稚嫩的少年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
官兵追殺著饑民,老人們撕心裂肺的大喊,孩子在奔跑的人流中哭泣,一切美好即將被黑暗所籠罩。
所有人心中隻有絕望和痛苦。
李過揮舞長槍刺進一個官兵胸膛,帶著一捧鮮血拋撒而出,拄著槍杆劇烈喘息。
血水從他的發絲滴落,渾身鮮血的他早已經精疲力儘。
用儘全身力氣蕩飛砍來的腰刀,李過被一槍杆打在背上,吐著鮮血踉蹌撲在地上。
長槍刺來,冰冷的槍頭遮擋著天空,灰蒙蒙的廝殺聲都好像停了下來,隻能夠聽到心跳聲。
李過眼角滑落兩滴淚水,稚嫩的麵龐充滿了不甘和愧疚。
“師父,我辜負了你的重托。”
喃喃低語,李過疲憊的閉上眼睛。
槍頭刺來,與此同時一聲撕裂空氣的箭矢聲突然響起。
李過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麵前的官兵被射穿脖子,滿臉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