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拂在山洞外躊躇片刻,直到遠處傳來隱約的聲響,她才回過神輕輕繞到了樹後,走進洞中。
她昨日一整天沒再過來,洞裡沒了蠟燭,顯得比往日更為幽暗。
“……沈公子?”她不由地有些歉疚,沈燚本就抵觸這昏暗的地方,沒了燭燈,隻怕這一天一夜更是不好過。
她輕聲喚著,卻沒等來回應,她趕忙憑著記憶將蠟燭點燃,一回頭便見沈燚靠在牆上,雙眼淺淺合著。
這是睡著了?
薑拂正意外著,麵前的人忽然眼睫一顫,緩緩睜開了眼。
倦意、疲憊,還有麻木,一瞬間便從沈燚的眼中傾瀉出來,他怔怔地看著她,忽地嘴角一彎:“原來是薑姑娘,我還以為,以為……”
薑拂聽著他嗓子發啞,側頭一看才發現昨天給他準備的茶水他竟一點沒動,她趕忙蹲下.身給他倒了杯水。
“先喝口水吧,有什麼事之後再說。”
本以為渴了一天的人遇到水應該十分迫切,可神醫卻隻是不慌不忙地微啟著唇,仍由她將茶水一點點喂進他口中。
乾渴一日的嘴唇得到滋潤,一張臉的氣色也總算有所好轉。
“我,我……”薑拂捧著茶盞,拇指在盞沿處摳了又摳,半晌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前幾日她幾乎是一大半的時間都留在這山洞裡,昨天除了早上一麵便整天不見人,不必她開口便能知道定是出了事。
沈燚也很是清楚,他抬眸默默看著她,語氣溫和道:“姑娘,不必多做解釋,在下心裡是,是明白的,姑娘能幫在下至此,已是……在下之幸。”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聽的人心底也揪得緊。
薑拂知道他是誤會了,下意識搖頭,反駁道:“不,我不是故意不來的,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沈燚目光柔和,還帶著關心,“姑娘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薑拂欲言又止,昨日睡在床上想了一夜的話,還是沒那麼容易說出口。
“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在下如今雖身有不便,可若是有哪裡需要在下相助,那也是義不容辭的。”
這話一說出口,薑拂更是心中發堵,麵對這般誠摯的沈燚,她沒辦法再繼續瞞著,咬了咬唇,她索性開了口:“其實,其實我昨日是不敢再過來。”
“什麼?”沈燚目露不解,“不敢……是何意?”
薑拂隻好將昨日遇到陌生男人的事告訴他,還道:“近來我們村上也有人來打聽一個人,他們雖沒有明說什麼,可那模樣就像是在找你,而且聽說那些人來勢洶洶,怕是對你不利。”
她急匆匆說完,席子上的人卻是有些沉默。
“沈,沈公子?”薑拂有些小心翼翼,擔心自己戳到了他的什麼傷心處。
那些人與他到底是何關係?
沈燚轉眸看著她,並沒有要解釋什麼的意思,反而問道:“你說昨日在山上遇到一個全身穿著黑色的男人,武功很高?”
“是,一身黑,我記得很清楚。”
“那你可記得他有什麼麵貌特征?”他又問。
薑拂搖搖頭,說:“我那時戴著帷帽,隔著一層薄紗,也沒能瞧見他具體長什麼模樣,但我記得真切的是,他這個人陰沉得很,不管說什麼話都是一個語氣,無非是狠與更狠的區彆。對了……他還威脅我,說我若是有隱瞞,便讓我後果自負。”
“他當真這麼說?”沈燚語氣有些奇怪。
“是,他這麼威脅我,我怎麼可能忘。”
“那姑娘難道不怕被報複嗎,說白了,我也隻是一個陌生人,姑娘更是不知我的底細,說不定……我才是那個壞人。”他一邊說著,雙目直勾勾地看著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真心一般。
薑拂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些不大自在,撇了撇嘴道:“我,自是想過這些,但不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我都已經救了你,況且這麼些天來我多少也是與你相處了一些時間,你的說話口吻,身上的氣質都不像一個平凡人家,若真的要害我,這麼久總是能找著機會的。”
話音落下,男人便輕輕笑了笑,語意不明道:“我若真是壞人,眼下也不可能害你,你如今幫我,替我治病,我尚且需要依附你而活,怎麼可能傷害你,你的理由,其實並不可靠。”
薑拂沒想到他會從這方麵考慮,她微微一頓,說:“那你現在把這一點指明又是什麼,假如你是壞人,沒必要把這裡麵的彎彎繞繞解釋給我,讓我糊裡糊塗的,豈不是更好。”
沈燚語滯,眉頭輕挑:“你倒是什麼都考慮到了。”
“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薑拂抿了抿唇,小聲說:“而且昨日遇上的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十分危險……若真要在你們其中選擇一個好人,我想,還是你吧。”
最後四個字,幾乎細不可聞。
沈燚皺著眉看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當即失笑出聲:“嗯,你可以將我當做好人,不過,你接下來如何打算,像過去那樣時常來看我,保不齊便被人盯上,若是因此害了你與你的家人,我也良心不安。”
這話正是說到了薑拂心坎,她垂下眼,悶悶地說道:“我若是知道該怎麼辦,就不會這麼遲才過來。”
橙黃色的暖光落在薑拂的發頂,烏黑的頭發暈出一個漂亮的光圈,沈燚盯著那處半晌,最後開口道:“你先回去吧,今日我會想想該怎麼解決。”
薑拂抬起頭看向他:“你還要好好休養,能分神想這些嗎?”
“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他淡淡說道。
薑拂聞言,也隻好將問題拋給他,她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過來看你。”
“嗯,路上小心。”
薑拂將藥還有午飯準備好,很快便離開了山洞,向著山下走去,隻是沒走出幾步路,身後忽然一個聲音將她喊住。
“阿拂!”
這情形太過熟悉,差不多的位置,一模一樣的人。
薑拂回過頭,對著來人淡淡一笑:“陸二哥,好巧啊。”
陸重山對著她從來沒有黑過臉,說過一句重話,可這一次他卻一臉嚴肅地看著她,手指向老槐樹,道:“那個山洞裡,是不是有人在?”
薑拂心裡一緊,但仍舊心存僥幸地搖搖頭:“沒有,陸二哥說什麼胡話。”
“我說胡話,那不如我們一起進去看看?”說著,他作勢就要往槐樹後頭走。
薑拂臉色一變,趕忙將他拉住:“陸二哥!”
陸重山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裡麵的人……又是誰?”
薑拂知道,眼下瞞著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倒不如說個清楚,她看了眼山洞的方向,想起沈燚那極佳的耳力,小聲道:“我們過去那邊再談。”
陸重山還是不會拒絕薑拂,他點點頭,沒有猶豫便跟了過去。
兩個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陸重山先開了口:“現在可以說了嗎?”
“我可以解釋給你聽,但你需得保證不會透露出去半分,連叔叔嬸嬸也不可以。”
“我答應你。”陸重山答得堅定。
薑拂對他還是十分信任的,見他答應,便一點一滴地將最近發生的,與沈燚有關的事告訴了他。
“所以,村裡來的那些人很可能是在找他?”陸重山問道。
“我不能確定,但就算如此,沈公子也不一定是壞人,你也說了,村上來的那些人看著便來意不善。”
陸重山歎了口氣:“你不必緊張,我相信你的判斷,隻是沈公子這樣,要何時才能把傷養好,你常去醫館藥鋪,應該知道他這種程度的傷是必須送醫的!”
薑拂皺著眉道:“可他如今被人四處追查,哪裡的醫館可以送過去?”
陸重山被問的答不出話,半晌試著開口:“他去不了醫館,那請大夫過來呢?”
“他去,和大夫過來又有什麼差彆,我信任那個大夫,可沈公子未必信任,況且醫館藥鋪這麼多人,若是有人被收買,透露了沈公子的蹤跡,我豈不是害了人家。”
這些問題,昨夜薑拂都已經一一考慮過,若是可行,方才她便直接同沈燚說了。
“我想這些法子,沈公子自己定也有過考慮,我們不如先等他自己的決定。”她已經答應讓沈燚自己考慮,那便明日過去再做定奪。
陸重山也已經知道明日約定,隻能暫且應下。
到了第二日,薑拂照例來到山洞中,她到時,席子上的人正靠在洞壁上喝著茶,臉色算不上多麼好。
“你,你還是沒有歇好?”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席子另一角的裡衣,那上麵的梅香似乎已經聞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