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齊掃完地把掃帚放回原來位置,便又回到屋內。
聶惠蘭提著臟衣服去河邊洗完回家之時,尤逸群方才出來曬太陽,他拿著手裡已經翻爛的論語,也不知道是第幾卷,嘴裡念叨著今年必然能夠中榜。
聶惠蘭垂著眸輕輕掃過他,也不高興潑他冷水。
她隻在乎她的女兒,她看著他,涼涼道:“思齊同意嫁給邱冀了”
“真的?”尤逸群抬起頭,滿臉欣喜。
真不知道他在高興個屁,聶惠蘭在心裡罵道。
她強忍下不快,冷笑道:“倒是遂了你的意不是?”
尤逸群尷尬笑道:“哪裡算是順了我的意,主要是思齊喜歡,既然如此,我們便早日告訴媒婆,應下邱家的求親,定個良辰吉日便可成婚。”
她想到張媒婆還有邱冀的嘴臉,便覺得一陣惡心,她強忍著反胃點頭道:“思齊同意,我便沒有意見。”
尤逸群在大事上幾乎從來沒起到過什麼作用,幾次彆人來求親,他都沒有任何主見,隻知道聽何翠翠的話。
何翠翠說好,他也說好,何翠翠說不好,他也說不好。
何翠翠說好的,聶惠蘭要是說不好,他同樣立刻改口說不好。
總之他就是旁人說什麼,他就跟著說什麼。
所以在女兒的婚事上,彩禮聘禮,婚事流程,宴請賓客,幾乎全都是聶惠蘭拿的主意,他至多是在‘需要’男人的地方,在一旁坐著,擺出一副笑容,在家裡呢,也不過是寫了幾個請帖罷了。
尤思齊出嫁的那天,母女二人倒是久違的坐在一起交了心,她替她梳著如墨一般的漂亮黑發。
尤思齊盯著鏡子裡漂亮的,卻又無比陌生的自己,眼淚不知道怎麼的,就是止不住往下掉。
聶惠蘭手一抖,緊張問道:“是娘太用力,弄疼你了嗎?”
尤思齊用手捂著嘴,一個勁地搖頭。
她什麼也不說,隻是哭。
聶惠蘭感到不知所措,連忙拿出手帕替她擦眼淚,可無論她問什麼,女兒都隻是搖頭。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眶都紅了才抓著母親的衣袖,顫抖著說道:“娘,我聽說邱冀死過兩個老婆,死相全都淒慘無比,是真的嗎?”
聶惠蘭沒有瞞著女兒的意思,點點頭,捧著她的臉,斟酌片刻,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離經叛道的話來。
她盯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往外吐,她道:“思齊,今日之後便不會再有彆的機會,你得告訴娘真話,隻要你說一句不想嫁,咱們就不嫁。”
思齊塗著鮮紅口脂的嘴,泛出一陣慘白,她唇瓣抖了抖,她顫抖著聲音,呢喃道:“娘,這是不對的。”
聶惠蘭張張嘴,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思齊也知道自己不該說下去,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又忍不住問道:“可,可爹爹和奶奶會同意嗎?街坊領居又會在背後念叨我們,到時候,我就真的再也嫁不出去了。”
聶惠蘭攥著梳子的手幾乎要爆出青筋,她在此刻,突然又很想知道一些問題的答案。
她盯著女兒,像是當年問她的爹娘一樣,問她:“娘不識字也沒看過幾本書,你讀過這麼多書,書裡難道沒有說過,女人為什麼非要嫁人嗎?”
尤思齊是她親手帶大的,卻不與她一樣離經叛道,倒是深諳父親給她取名字的用意。
思齊思齊,雍容端莊。
聶惠蘭知道女兒飽讀詩書,可是為什麼,她讀了這麼多書,卻還是沒能想明白她沒能想明白的事。
為什麼這是正確的道理,又為什麼這是必須遵守的規矩。
她喜歡揮舞刀劍,因為用劍隻需要遵循本心。
她不擅辯論,她心有疑慮,卻無法與人爭辯。
他們都說,她是錯的,所以她一定是錯的。
尤思齊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才打開乾澀的喉嚨,睫毛之下漂亮的眸子閃了閃,又黯淡下去,她垂著頭說道:“娘,書裡沒說過這些。”
“哦,沒說過啊。”她苦澀笑道。
“是啊。”尤思齊垂下眸子,嘴角抽了抽,難過道,“書裡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聶惠蘭皺著眉頭,終是忍不住罵道:“放他爹——咳,思齊,這世上可沒有什麼,人知道的越少,才越值得誇讚的道理。”
尤思齊抬起手,將手指放在銅鏡之上摩擦著,她茫然道:“是嗎?我倒是覺得,我要是沒有讀過書,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呢,可惜我窺探到一些似乎是真理的東西,卻又太過愚笨,以至於,時至今日我都沒弄個明白。”
聶惠蘭搖搖頭,說道:“我隻知道,這世上沒有做蠢人更好的道理。”
尤思齊眼皮子抖了兩下,她苦澀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