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媽媽拿到了要求在高二將教授一班物理課的鄒老師替換為黃老師的簽名倡導書,立刻去找係主任進行談判協商。
係主任直接被洛媽媽打了個措手不及。
按照現在鄒老師懷孕才一個多月的情況來看，本學期的教學她是可以勝任並完成的，等快生產的時候才會從任課上卸下來,這之後到生產結束做完月子,最多耽誤三到四個月的時間。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一般是從校外招聘代課老師,等鄒老師回歸崗位後繼續任教。
所以,他壓根兒沒想過將鄒老師從原本的崗位直接替換掉的可能。
不過洛媽媽提到了黃老師。
那他大概能明白洛媽媽的打算了。
黃老師是一中物理王牌,如果有機會為自己的孩子換一個更好的老師，那當然要抓住機會。
鄒老師懷孕，隻是給了家委會一個契機。
係主任猛喝了兩口茶，說道：“洛媽媽,你的這個要求對於學校而言是十分無理的一個要求。我們不可能答應這個要求。鄒老師是一位很優秀的教師，她也對我們明確表示過，懷孕並不會影響她的工作。”
洛媽媽表情嚴肅,並沒有因為係主任的話而動搖：“主任,鄒老師是意外懷孕，決定留下孩子，這一點我們家委會也是十分支持的。必要時候，我們也會送上祝福。然而，鄒老師的懷孕打亂了教學大綱的安排，這是她的過錯。其次，懷孕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本學期鄒老師還可以堅持愛崗敬業,孕吐之類帶來的影響可以暫且不論。
但是，這之後呢？母親照顧孩子有多辛苦，主任你也有孩子,應該也知道。她一個高齡產婦，生育一個孩子，每天喂奶，起夜，照顧，做完這些她還剩多少精力可以分給學校的學生？再則，所謂一孕傻三年，在她激素水平受影響，記憶力衰退，反應力遲鈍的情況下，我不認為她繼續擔任一班的物理老師是對一班學生最好的選擇。”
“洛媽媽。”
係主任儘量勸說道：“站在學校的立場，不管你找了多少借口，這些借口看起來有多麼的合理，這種要求，學校都不可能答應。一中有百分之七十的教師是女教師，她們在這個崗位上奉獻了大部分的青春。如果，學校認同了你現在所說的話，那麼就代表，一中承認，一中現階段百分之七十的女教師在未來懷孕之後的三年裡都無法勝任老師的工作。這不僅是對女性的歧視，還是對整個教育係統的侮辱，更會讓以後一中的教育係統陷入無法控製的癱瘓。”
“所以。”洛媽媽淡定的說道：“為了避免發生這樣的事情，以及影響鄒老師在本學期的教學心情，我建議，這件事情私下處理，不要宣之於眾。”
“洛媽媽！”
係主任怒了，“我剛才的話，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明確的通知你，你的要求，學校絕對不會答應。不管是你更換老師的要求，還是私下處理的主張，我現在可以代表學校明確的給你一個答複，我們拒絕你今天提出的任何提議。學校有學校的規章製度，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而做出任何調整。”
“主任，我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學校很為難，但是也請你體諒體諒我們。”
洛媽媽說道：“我們是孩子的媽媽，我們當然要為自己孩子的最大利益而戰鬥。如果說是你的孩子，在即將到來的高二，這麼重要的時候，你會把他交給一個無法保證自己的時間精力和教學質量的老師嗎？”
“我說過了，學校的規章製度……”
“學校的規章製度不能輕易更改，那麼我會將我們的請求提交給校家委會，請校家委會的十二位負責人和學校進行協商。”
拿家委會威脅他是吧？
行啊，去啊。
對這種雞同鴨講的情況，係主任也暴躁了，“洛媽媽，如果你一意孤行，那麼沒什麼好說的了。”
洛媽媽起身，高高的抬起下巴，高傲的離開。
係主任啪的一聲，將手裡的茶杯狠狠的砸桌子上，茶水灑了一桌子。
當天下午，洛媽媽就聯係了校家委會，將自己的訴求都說了。
緊接著，第二天，校家委會開會，雖然中間偶有爭吵，支持洛媽媽或者不支持洛媽媽的人都有，但最後還是決定和校領導進行協商，甚至提出讓洛媽媽等人補償被迫延長休假的鄒老師在休假期的工資，包括課時費等等。
一開始，校家委會和係主任再度協商沒有結果，決定和鄒老師本人協商，最後校長閆華山被迫出麵。
這一段長時間的協商，原本是保密的，但可能是接觸的人越來越多，消息逐漸走漏了出去，一時之間，風聲四起。
一班作為問題最核心的班級，自然是受到關注度最高的。
中午，馮一如壓低聲音，悄咪咪的轉過身來對蔡羽靈說：“羽靈，我昨天回去問過我媽了，好像是真的。你說鄒老師真的要被換掉嗎？”
蔡羽靈搖頭，“我不知道，不過鬨的這麼厲害，最後結果也不會太好吧。”
說著，蔡羽靈搖了搖陸月，“月月，你說呢？”
陸月深呼吸，努力壓製住一腔憤怒，“要我說，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謬，壓根兒不應該發生。並沒有任何數據或者研究證明一孕傻三年這件事情，一中懷孕生產過的老師很多，她們之前也是按照一中的規章製度回歸崗位，也並沒有帶來任何問題。”
“你怎麼知道沒帶來？”許飛質疑道：“或許是有影響，成績下滑，隻是學校並沒有去統計而已。”
“你這全是猜想，如果你想證明你的結論，給出依據，可信的控製變量的科學依據。”
陸月目光銳利的落在許飛身上，許飛愣了愣說道：“你說不影響不也是猜測嗎？有數據嗎？”
過來發試卷的季風一邊發試卷一邊說：“一孕傻三年不是大家都這麼說嗎？我假期刷短視頻好多女人都說自己一孕傻三年，其實從實際上考慮，鄒老師也沒什麼損失啊，不就是多休息半年，然後去帶高一的嗎？家委會還說了，休息的這段時間，連課時費都補給她。”
“對啊對啊，你要不信，我現在就能給你找出很多。”
許飛一下得到了支持，心情好了起來，趕緊附和道：“而且，咱們班換黃老師，那是大好事，黃老師可是一中王牌。不管是怎麼想，這件事情都是雙贏。”
“怎麼雙贏？”
陸月冷冷的看著許飛，“今天家委會可以以鄒老師懷孕，生產後一孕傻三年，罷免她的職務把她趕去教下一屆的高一，下一屆高一的家委會就能以一孕傻三年為借口，認為她三年內不適合從事教育工作，把她趕去行政。那麼下一次，任何一個老師懷孕都會被家委會以同樣的名義趕去行政工作三年。
再往大一點說，一中這件事傳了出去，堂堂一中，教育聖地都能出這種事，以後職場工作，是不是每個懷孕的女人都要被迫休三年？我問你，換了你，你以後在工作崗位上，被人趕下去三年，你贏在了哪裡？有些原則，一步也不能讓，因為讓了，就是整個社會的退步。”
“你扯大了吧？”
季風被陸月這副冷酷的樣子嚇到了，“哪有那麼誇張？你這上升的也太大了。”
“這不是我在上升，事實如此。”
“哎呀，不和你說了，反正我覺得這事兒沒什麼了不起的。換黃老師我支持。”
季風煩躁的說：“再說了，換黃老師來教，受益的是我們，現在高考競爭這麼大，高二要學完兩年的課程，鄒老師一懷孕生孩子，影響的是我們。就算你同情她，那我們呢？憑什麼拿我們的前程來賭對她的同情心？”
“季風。”蔡羽靈聲音冷了幾分，“話說的太過分了。”
“哪裡過分了？”
季風擺擺手，“不跟你們扯了，我去發試卷。”
這時，許飛拿著手機刷了一個視頻出來，背景聲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都說一孕傻三年，沒生大寶之前我也不信，現在生了大寶，整天丟三落四，常常東西手裡拿著，下一秒就開始到處翻找……”
陸月一把搶走許飛手裡的手機，把短視頻軟件關掉，“你整天都在關注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說不過就發脾氣啊。”
許飛對著陸月挑眉，“再說了，你跟我發脾氣乾什麼，家委會的都是媽媽，難怪說對女人惡意最深的永遠都是女人，這件事情就是證明。”
啪！
陸月一巴掌砸桌子上，冷冷的看著許飛，“把你的話收回去。”
“我……”許飛做出防禦姿勢，“我跟你說，彆動手啊。我雖然打不過你，但是……我會嚎得很大聲……”
馮一如，蔡羽靈：“……”
瞧這膽小的樣子。
陸月俯身，目光冰冷直視許飛的眼睛，“家委會的都是媽媽，但是她們代表的是背後整個家庭。哪一個媽媽會不和丈夫商量就挑動這麼大的事情？他們才是背後的支持者，隻不過善於隱藏，把自己藏了起來，讓老婆衝鋒陷陣，自己樂的清閒而已。”
“好，就當你說的對。”
許飛抬頭，問陸月：“憑什麼犧牲我們的利益，來維護未來懷孕媽媽的權利？阻止可能存在的滑坡。為什麼是我們？這也是我們人生的關鍵點。我們憑什麼為了未來懷孕媽媽的利益去讓步我們的人生？陸月你成績好，你不在乎老師是誰，是因為沒有踩到你的痛處。那麼我們呢？她們的利益為什麼不能請她們自己負責。憑什麼要我們負責？。”
許飛：“陸月，你總覺得自己很對，那你回答我這個問題。”
……
晚上，臥室內。
陸月一拳又一拳的砸在沙包上。
“混蛋！”
陸月罵了一句，一個側踢，踢在沙包上。
“一孕傻三年不是大家都這麼說嗎？”
“我假期刷短視頻好多女人都說自己一孕傻三年。”
“都說一孕傻三年，沒生大寶之前我也不信，現在生了大寶，整天丟三落四，常常東西手裡拿著，下一秒就開始到處翻找……”
“對女人惡意最深的永遠都是女人。”
“憑什麼犧牲我們的利益，來維護未來懷孕媽媽的權利？”
“她們的利益為什麼不能請她們自己負責，憑什麼要我們負責？”
“陸月，你回答我。”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一直縈繞在耳邊，就像是某種魔咒一樣，一刻不歇。
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缺乏數據。
她手裡壓根兒沒有可以證明一孕傻三年不存在的數據。
而彆人可以拿出很多個媽媽親口承認一孕傻三年的證據。
“王八蛋！”
陸月滿腔憤懣無處發泄，一拳砸進沙包裡，細細的沙從破裂口慢慢的流出。
洛家。
洛謹將書包放下，洛媽媽讓阿姨將熱著的飯菜端出來，笑盈盈的看著洛謹，“學習累了吧？過來吃點東西，學習要緊也不能太累。”
洛謹在餐桌前坐下，洛媽媽將骨頭挑了，將雞肉放到洛謹盤子裡，“今天在學校裡過的怎麼樣？”
洛謹沒有動筷子，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媽，關於撤掉鄒老師的那個提案，你能不能去校家委會撤掉？”
“這些事情，你不用管。”洛媽媽平靜的笑著，“你隻管好好學習就是。”
“媽，鄒老師教學很負責，是一個好老師。”
“但是她在未來不會是一個好老師。”
洛謹眉頭狠狠的皺著，“你不能用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來決定現在該怎麼辦。鄒老師懷孕很難，這次的孩子是意外之喜，你這麼做，讓鄒老師如何麵對她肚子裡的孩子？”
“你既然知道她懷孕很難，就應該知道這個孩子是在她已經不抱希望的情況下的峰回路轉。”
洛媽媽嚴厲的看著洛謹，“小謹，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曾經渴望一個東西，費儘心思，耗費精力，隻為了得到它，最後卻無能為力，已經徹底絕望，放棄。這個東西突然有一天出現在你眼前，你會怎麼做？”
洛謹：“這不一樣。”
“讓我告訴你，你會怎麼樣。”
洛媽媽冷靜的說道：“你會重視它，珍惜它，保護它，不舍得它受一點委屈。小謹，我也是媽媽，我是你的媽媽。你是怎麼被我照顧長大的，你知道嗎？母乳喂養，擠奶水的時候有多疼，每天晚上要起來多少次，抱你抱到媽媽的手一天天的抽筋，事事親力親為，你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媽媽快崩潰了嗎？這還是在咱們家家庭條件好，家裡雇用了保姆和阿姨的情況下。
你覺得以鄒老師的家庭條件，她能雇用的起保姆和阿姨嗎？她還是大齡產婦，你知道大齡產婦什麼概念嗎？你不知道，因為你還是個學生，你壓根兒沒這方麵的經驗。大齡產婦，生一次孩子對身體的損傷大的超乎你的想象。你要知道高考的時候一分就能刷下去很多人。”
“不，你太偏執了。”
洛謹搖頭：“你所說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你不能用沒有發生的事情來控製現在。就算懷孕生產對鄒老師有很大的影響，正確的做法也應該是，家委會為鄒老師提供幫助，幫助她儘量減少懷孕生產帶來的影響，而不是直接了斷一個人的職業生涯。”
“是嗎？”
洛媽媽微微一笑，看向洛謹，“小謹，你現在不也是在拿未發生的事情來為難媽媽嗎？我們並沒有要了斷鄒老師的職業生涯，她隻不過重新開始教高一而已。”
“今天家委會可以以鄒老師懷孕，一孕傻三年為借口，罷免她的職務把她趕去教下一屆的高一，下一屆高一的家委會就能以一孕傻三年為借口，認為她三年內不適合從事教育工作，把她趕去做行政工作。那麼下一次，任何一個老師懷孕都會被家委會以同樣的名義趕去行政工作三年。”
洛謹和洛媽媽對視，半步不讓，“有些原則不能退，一步也不能。”
洛媽媽眉頭微皺，敏感的問道：“是誰和你說的這些話？這些話不像是站在你的角度會說出來的話。”
“媽！”洛謹也是感覺和洛媽媽好像完全無法溝通，他們兩個好像自始至終都在各說各話。
他從來沒有在那一天像今天一樣覺得和自己的媽媽無法溝通。
洛謹說道：“媽，不在於這些話是誰說的，在於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媽，你也是女人不是嗎？”
洛媽媽：“我現在的身份首先是你的媽媽，其次才是女人。這一點，你在沒長大之前永遠不會懂。小謹，乖一點，先吃點東西，然後回屋好好休息，等你長大就會懂媽媽的良苦用心了。”
洛謹扶額，為什麼沾上某些問題，他平常看起來通情達理的媽媽就會變得格外偏執？
洛謹無奈的看著洛媽媽，“這是一場非常愚蠢的戰爭。”
洛媽媽堅持道：“隻要勝利了，就無所謂。”
……
陸月的沙包壞了，隻能出來找針線縫。
陸姑姑聽見聲響出來一問，拿了針線和布料給陸月縫，“小月月，你這勁兒有點打啊。”
陸月不好意思的低頭，“就是脾氣有點沒控製住。”
“什麼事啊？”陸姑姑問。
陸月隻好把學校的事情說了，陸姑姑納悶了，“回家休息，安安心心的生孩子不好嗎？還有工資拿呢。以前咱們村裡的女人，哪有這好事。”
“不一樣，姑姑。”陸月認認真真的說道：“現在是校家委會在處理，即便下一屆的新生入學，家委會也是要和校家委會溝通的。如果她們知道鄒老師是被家委會以一孕傻三年的理由退了的，下一屆高一家委會也不會接受她。所以如果，鄒老師不能通過家委會和校領導共同的投票表決，那麼她就隻能暫停教師工作三年。
現在的教育改革很快，三年不教學，基本就很難跟上了，而且等三年，她的位置早就被頂替了，等於鄒老師以後都無法再重返工作崗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