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湖岸邊,艾薇西亞正要踏足那湖底深處救人,米庫拉卻攔著她,年輕的精靈護衛焦急地大喊道:“艾薇西亞大人!聖湖對於我們精靈來說是僅次於母樹的神賜之物,但我們沒有資格觸碰神的遺贈,哪怕隻是沾染到其中的一滴湖水,都會導致身體內的力量暴走!要是您跳入聖湖之中就與自殺無異!”
“但是神眷者不能在我們的領地中受到半分傷害。”
艾薇西亞凝重地看著湖麵,墨綠色的雙眼中帶著一股決意。
身為精靈族決策層的四位長老之一,她怎麼會不知道精靈根本無法承載聖湖的力量。
但是......那是神眷者。
無論那位神靈是誰,精靈已經沒有王的庇護,失去了城池,蜷縮在森林中苟延殘喘,無法得罪天堂山的任意一位神靈。
那神眷者也亦是人類,人類再被神靈眷顧,也無法長時間生存在水底之下。
更何況誰也不知道,當人類進入聖湖之中,她是否與精靈一般,會受到聖湖力量的反噬。
艾薇西亞咬了咬牙,□□的腳尖已經踩到了被湖水濕潤的土壤。
僅僅隻是靠近,她就已經感覺到靈魂中力量的竄動。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能夠再猶豫了,必須救出神眷者!
“艾薇西亞大人!如果一定需要犧牲,請讓我去!”
米庫拉扔下了從不離手的長弓,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根樹藤,在半空一躍而下。
“米庫拉!”
艾薇西亞哪能想到他會趕在自己之前。
但是刹那間,從湖底噴湧上來一股巨大的力量,讓整片湖泊都掀起來數十丈高的浪花。
米庫拉在沒能夠跳入湖水中,而是被這莫名的力道給衝退回了岸邊。
他怔怔的看著從巨浪中走出的纖細人影。
一身樸素的綠色衣袍,沒有任何裝飾之物,黛青色的長發極為濃密,從肩頭垂落蜿蜒至裙擺之後。
她與精靈一般赤足,輕輕踩著碧色的水波緩緩走來。
直到近時,直到她穿過了飛濺而起的水花,發絲不再如無根的水草漂浮於湖麵,而是隨著她的腳步,將那如墨汁凝結的黛色披散於岸上草木之間時。
那就如撥雲見霧一般,最先令人注視到的是她那雙深藍的眼眸,如寶石般剔透,也如大海般幽深。
米庫拉與絕大部分精靈一把,從未踏出過森林,也從沒有見過海洋,在他眼中也隻有深沉的夜空能與之比擬,可偏偏她雙眸並無夜晚的陰鬱,而是能反射出陽光之下那粼粼的波光。
“你是......”
不同於米庫拉為其所驚豔心折,艾薇西亞卻睜大了眼睛,再也維持不了那優雅矜持的儀態。
不會錯的,這副身姿,這份氣度,這張......讓人無比懷念的麵龐。
有多少年了呢?
艾薇西亞自己也不大清楚。
她已經活了許久許久,六百年已經是遠超人族的壽命,即使是以精靈的概念來看,她也已經步入了暮年。
可是她還是能夠回想起來,五百多年前,還是一隻精靈幼崽的時候,她趴在撫育者的肩頭,懵懂的看著所有的同族都彎下了原本高傲無比的頭顱,沒有任何遲疑,單膝跪下,遙遙的望著森林的入口處。
年長的精靈說,那是王就要回來了。
王帶著戰爭的勝利凱旋,王挽救了全族!
那是......他們的王啊。
尊名為碧洛迪絲,曾為英雄,又被所有子民推舉至王位的王者。
“為什麼艾薇西亞沒有見過王呢?”
自母樹誕生下,還未滿百歲的小精靈天真的詢問道。
“因為在艾薇西亞出生之前,王就進入了與魔族抗爭的戰場中,那裡可是地獄啊,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乾涸的土地寸草不生,隻有鮮血如江河般流淌,滾燙的岩漿燃燒著硫磺的味道,地獄厭惡著生命,如果有人不幸踏入,都將成為魔族的餐盤中的白骨。”
“地獄這麼可怕,那王為何還要去冒險?”
小精靈縮在撫育者的背後,聽著殘酷的地獄景象,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不要害怕,艾薇西亞。”她的撫育者,年長的女性精靈溫柔而驕傲的說道。
“王不會畏懼,王不會退縮,王是為了守護我們與魔族戰鬥,王做到了這些,所以她才是我們獨一無二的王。”
“可是王會不會太可憐了。”
小精靈捏著袖子,淺綠色的雙眸中淚眼汪汪。
“我們可以幫幫王啊,不要讓王一個人去戰鬥。”
“艾薇西亞,你還是個孩子啊。”
女性精靈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
“我們能做到的太少了,隻能儘力不讓自己拖後腿,蜷縮在森林的範圍中不亂跑,不被魔族抓住當人質,不讓王操心,因為我們早就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王與生來我們不同,無論如何追逐,也無法趕上王的一角衣袍。”
小精靈有些不服氣,她咬了咬嘴唇,心想自己是被母樹承認的擁有千年來最高木係魔法資質的精靈,她不奢求自己與王一樣強大,可是等她長大以後,至少也能夠成為王的一點助力吧。
她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響破天際的歡呼聲。
“那是王!”
“王真的回來了!”
“我看到王了!王在對我招手!”
“西洛!快看看我的裙子有沒有臟,我頭上的花朵有沒有掉下來?”
“羅尼克,快抓住我的手,掐一掐我是不是再做夢!”
“奧塔利塔,娜娜莉,把豎琴彈奏起來!為王演奏我們已經排練了二十年的精靈之歌!”
“還有花!百合花,梔子花,迎春花!彆忘了矢車菊和玫瑰,都是最新鮮的花朵,都給我撒起來,要鋪滿王回來的道路!”
精靈們的熱情比艾薇西亞想象中的還要劇烈。
仿佛是一滴清水滾入了油鍋之中,嘈雜的,響亮的,熱烈的聲音,他們在尖叫,他們在嘶吼,他們忘記了精靈本性中的冷淡傲慢,他們如最瘋狂的信徒,哭著笑著,無比期待著。
那就是,王?
年幼的精靈眼中,仿佛忘記了耳邊的同族們震耳欲聾的呼喊,她側過頭,圓圓的淺綠色眼睛中,看到了與兩隻雪白的獨角獸相伴而來的王,黛色的長發利落的束成單馬尾,背後配著一人高的利劍,包裹嚴實,不露出一絲肌膚的的銀白鎧甲下是被鮮血染紅的長袍。
她唯獨看不清麵目,那是王帶著與盔甲同色的金屬麵罩。
“王還是不能接受陽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