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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對不住, 讓這位社長大人也感到與有榮焉的好友源一郎,此刻已經被他這邊的費奧多爾拐到歪路上去了……

等下, 他為什麼心虛?又不是他乾的。

也不知道等他重新阻止完福地櫻癡後,失去的複活點還能不能拿回來。

眼下, 不同於葉伊赫和社長還算有共同話題能聊兩句,雙手插兜的中原中也在旁邊等著直打嗬欠。

漂亮金魚沒有,人又都不認識,待著的這間診療室風景沒幾眼就看膩了。

有點沒忍住,葉伊赫抬手摸了摸中也那顆毛茸茸的橘赭色腦袋,和社長道彆離開。

被摸著腦袋的中也看起來表情緊繃繃的,嘴角抿起,似乎覺得這樣有損他的對外形象——但最終,他也沒有對這個安撫性的行為表現出任何抗拒。

“那個……”

這時,依靠在床頭的蘭波輕輕出聲喊住葉伊赫,“方便請教一下……你們的名字嗎?”

“做什麼,想要以後尋仇?”

中原中也原本正困得有點恍神,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眼神一凜,淩厲地掃視起這個貌似病懨懨的前·港口mafia成員。

“哼,我勸你趕緊打消這個念頭,沒結果的。再說那也是他們的運氣不好啊,竟然敢來招惹我。”

雖然話是這麼放出來了,但老實講,中也其實也沒想到葉伊赫會因為港口mafia在搜捕他,而直接選擇把港口mafia乾掉……

這種被護短的感覺,並不壞。

這是他曾經在[羊]時,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你誤會了,”

裹著被子的蘭堂小聲歎出口氣,神情並不顯得慌張。

“隻是想要知道兩位的名字而已……以後肯定會再見麵的吧?假如我能成功入職偵探社……”

“確實如此。”

葉伊赫想了想,痛快的告訴他名字,“中原中也,”——指完麵色仍舊警惕的橘發少年後,又對準自己。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知道了。”安靜片刻,蘭波才輕輕點頭。

當那雙眼眸抬起得更高些時,有陽光偷偷溜了進去,讓它呈現出一種通透又神秘的淺金色澤,像浮在海浪上的粼粼砂金。

“能認識你們是一件榮幸的事情,”他說,“希望之後我們還能再見麵。”

“一定可以。”葉伊赫說。

他還等著到時候領魏爾倫來見這位失蹤數年的親友呢。

為了表示誠意,社長打算將他和中也送到樓下,途中正好見到抱著毛毯的亂步回來,“咦,要走了嗎?”

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嗨呀,都怪社長在這裡添亂,不然他就可以纏著費佳問對方下次行動的計劃了,肯定很有意思!

“嗯,下次挑個時間去我那邊玩,和社長一起也沒關係。”

葉伊赫悄悄和亂步咬耳朵,“我會做一種特彆好吃的蜜豆餡點心。”

“真的?!”亂步的神情立刻多雲轉晴,“我肯定會去,你最好提前為名偵探大人準備好點心和零食——絕對不可以怠慢喔!”

“沒問題。”

葉伊赫又和他用小拇指拉鉤保證。

上次他說到做到,請亂步去把茶館的點心吃了個儘興;這次換成亂步給他下承諾,葉伊赫並不擔心對方會不履行。

[留心那位蘭堂先生。]

回去的路上,葉伊赫沒想到費奧多爾竟然會出聲提醒他。

“怎麼說?”因為是知道他有雙重人格情況的中也,葉伊赫不必顧慮自己這副自言自語的模樣會把人嚇到。

[他的身份確實不簡單。]

費奧多爾輕輕歎道,[我不清楚您當時是如何與魏爾倫談判的,但有一點要注意——他很忌諱提到這位“蘭堂先生”。]

確實,葉伊赫心想。之前聽薩特·伯恩哈特說當時他提起蘭波時,魏爾倫可是直接動用[重力]異能警告他少講這方麵的內容。

“你這麼說……他就是那位超越者?”

葉伊赫詫異的並非這點,而是費奧多爾竟然會主動告訴他,並認真的叮囑要當心。

明明是隻壞心眼的小老鼠,卻總是對他如此坦誠。

葉伊赫對此磨了磨牙,心底總感覺有一點點微妙的不爽——但要問具體不爽在哪裡,他又全然答不上來。

[是,]

費奧多爾的聲音總是含有某種特彆的蠱惑感,就像一盞輕輕搖曳在黑夜裡的提燈。

[沒想到他這幾年滯留在橫濱。]

[無論眼下他是否真的失憶,都要請您留神。]他道,[超越者的實力遠高出一般異能者這句話非虛言,當某位異能者被評定為超越者時,往往意味著對方極難對付,近乎天災。]

畢竟異能者這種稱呼隻是用來客觀描述擁有不尋常能力的人,算是一種統稱,一種針對某類群體的通用性區分。

但【超越者】這種稱呼可不是天然伴生的,而是來源於政府人為對頂尖異能者劃分出來的特殊評定。

如果本身沒有實戰到令人震撼的功績,就算掛上了這個名頭也會惹人笑話。

又不是某人自詡超越者,其他國家就真的會認可他是超越者的。

反過來說,當一個人夠資格被各國公認為超越者時,他的實力可見一斑。

就像費奧多爾提醒的那樣,即使蘭波此刻不僅失憶,還被誆去港口mafia底層當戰鬥炮灰,葉伊赫也不相信他是單靠運氣活下來。

“我知道了。”

葉伊赫眨了下眼,感到些許陡然湧起的困乏——可能是這次出來太久,導致他的精神有點消耗過度,開始預警了。

“太宰不在,你可以在外麵待著。”他乾脆利落地歸還了身體。

“我要去睡一會……”

尾音尚未消散的頃刻間,那雙酒紅色的眸底已然換了種情緒。更淡漠、更虛無,宛若一場看似死寂的暗潮,在每一聲沉悶的雷鳴間靜默翻湧。

“換你出來了啊。”

從擂缽街的那次碰麵算起,中也對費奧多爾的印象不算差。

雖說織田作和他提醒過對方的頭腦很強,尤其擅長計謀;但怎麼說呢,中也目前還沒有感受到這位費奧多爾的頭腦有多強,就已經先被另一位頭腦很強的繃帶混蛋氣得要死。

要不是葉伊赫叮囑過不能把他是雙重人格的事情告訴太宰治,中原中也真的很想把費奧多爾往太宰那家夥的麵前一放,看看是哪邊的頭腦能贏。

他私心期望能見到太宰吃癟。

“中也君,”費奧多爾向中原中也露出微笑,“許久不見。”

他平時就算出來也會待在房間裡,幾乎從不去客廳,更難得與中也他們見麵。

“你安分點啊。”

中也也沒想到自己回程途中從守護者變成了看守者,“就這麼點路,我可不想事後被費佳念叨這都沒能攔住你。”

“是嗎?”

聽到這句話的費奧多爾嘴角彎出的笑意更明顯,絲毫不介意自己名字的愛稱被用來指代另一個人格——更受歡迎的那位。

“請放心,我現在並沒有打算做什麼。”

即使有這份口頭保證,中原中也依舊不放心的盯了費奧多爾一路,直至對方踏入葉伊赫的房間、一路上都沒有任何可疑行為才罷休。

途中秉持織田作的教導,絕對不聽他多講話。

這次一直等到太陽下山,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踩著晚餐的點回來了,也不見葉伊赫出現在廚房的身影。

“他在房間裡。”

中原中也指了指葉伊赫房間的方向,“大概還在睡覺。”

“嗯——那今天我來做晚餐吧?”

太宰治興致勃勃的挽起衣袖,“我最近新學了一道食譜,據說吃下去的人能夠迅速到達三途川,這可真是讓我期待啊。”

“我一腳下去,你也能馬上就到三途川。”

中原中也的視線依舊緊盯遊戲屏幕,嘴上毫不客氣,“誰要吃你這家夥做的飯啊,上次的青蛙漢堡就已經夠離奇了!誰能想出往麵包裡夾兩條伸出去的青蛙腿這種操作,已經脫離獵奇往恐怖的方向發展了好嗎!”

乍一看還以為漢堡包裡夾了個死不瞑目的小人,給他嚇得心臟都差點停跳。

“誒呀,那次明明在口感上大受歡迎呢。”太宰治無辜眨眨眼。

對此,中原中也隻用了翻著白眼的吐槽回應他,“還有你上次的蒸金槍魚眼珠,被那道菜瞪著誰能吃得下去啊?!我看你這混蛋根本就是想嚇人玩!”

隻要一細數太宰這家夥乾過的好事,那根本多得十個指頭都不夠用。

“中也……你聽好了。”

麵對氣勢洶洶的中原中也,太宰治的聲音驟然低沉下去,神情緊張又認真,“我和你說,金槍魚眼睛可是很高級的食材,在某些地方,它甚至是被稱為【龍之淚】的高級料理哦。”

“要論不能小瞧它的原因之一,當然是這份料理的食用價值特彆高,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能提供氨基酸和DNA,對腦部發育大有好處,特彆適合成長期的兒童……”

“……你要是想被踢死就直說,我隨時都能成全你。”

中原中也的臉都黑了個徹底。

甚至腦海裡已經浮現太宰被他一腳踹得淩空飛起,筆直穿過整間客廳後被[重力]利落地拍在牆上,就像一張用膠水糊上去的掛畫。

太宰治則是發出心滿意足的兩聲笑,好像也看見了中原中也腦海裡的那副畫麵似的。

普希金躺在側旁沙發上休息,順便津津有味的聽他們拌嘴。

這可比待在囚禁室裡無聊到隻能刻四橫一豎來計數有趣多了!

“我來做飯吧。”織田作之助左右看了看,挽起袖口,“冰箱裡的食材正好可以湊一頓咖喱……”

“駁回!!”

“………”

麵對異口同聲的反對,最後的解決方案是讓伊萬來做今天的晚餐——他很擅長做俄式與西式料理,隻是平時更常做些配下午茶的甜點。

伊萬頷首同意了這個提議,“看在能讓我的主人多睡一時半刻的份上。”

身為貴族後裔的他可不是會輕易下廚的。

話是這麼說,但葉伊赫會一直睡到晚餐時間也沒出現,本就是一件分外奇怪的事情。

“我去看一下,”織田作之助起身,“希望不是生病。”

見識過對方在地下拘留所睡一晚都能發燒的虛弱身體,織田作之助覺得生病的可能性要更大。

這也意味著,他沒想到打開那扇並未上鎖的房門後,倒映在眼底的身影是另一個更危險的人格。

“費奧多爾。”

織田作之助平淡出聲,“你在做什麼?”

太陽早已落了山,亮起在窗外遠處的霓虹燈斑彙聚一道璀璨的人造光帶,更襯得這間未開燈的房內是如何昏暗,僅靠電腦熒幕的照明遠遠不足。

費奧多爾正安靜的坐在這台電腦前,沒有披風遮擋的肩頭微微內扣,身形高挑但清瘦。

沒有葉伊赫的監督,左手食指的那截指節再度被咬在齒尖,淺淡的熒光落在他臉上,打出側臉的柔和光影。

“在警惕我嗎?”

聽到門口的動靜也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波動,費奧多爾的視線自電腦屏幕上移開,連同身體也轉過來麵對織田作之助。

“不用擔心,我隻是打算給他一個小小的驚喜。”

那雙總是顯得淡漠又危險的酒紅色眼眸在黑暗的環境下並不明顯,使得它被壓低成更深的暗紫色,極容易令人聯想到一條安靜蟄伏的蛇。

“他睡著了,此刻依舊沒有醒來。”

織田作之助謹慎的審視著他,神情平淡且堅定,不為所動。

驚喜這種詞語從他嘴裡說出口,聽起來反而更不妙。

“您似乎在懷疑我。”

終於放過被咬出層疊深痕的指節,費奧多爾的眼睛微微彎起,好似在向織田作之助展示一個友好的、無害的微笑,“那麼,我想您還記得他的下一個目標,【聖天錫杖】。”

“你想說什麼,”織田作之助終於出聲,“你也是那個組織的核心乾部之一?”

鑒於對方既是[死屋之鼠]的首領、又在[V]組織裡擔任過高層的經曆,織田作之助的這番懷疑並非無憑無據。

遑論以對方的話術,想要使用宗教掌控人心實在太過輕鬆。

“自然不是。”

費奧多爾微笑著否認這點,“我隻是替他喊來了一位幫手。”

“不需要。”織田作之助同樣拒絕道。

按照太宰的說法,以他們的實力想要消滅【聖天錫杖】根本毫無難度,重點在於如何防止他們成為與那些該組織勾結的政客的眼中釘。

異能特務科或許能幫忙善後刑事方麵的問題,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們也無法對抗政府內更高級彆的大人物。

“也是他的朋友,”費奧多爾輕輕歎息,“我向您保證他的前來並無任何惡意,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沉默片刻。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提前和他說?”他犀利的指出關鍵。

唯獨麵對織田作之助,費奧多爾那慣常能輕易牽動人心理的話術是不起作用的。

“所以才說是驚喜。”

費奧多爾緩慢眨了下眼,神情仍舊是微笑著的,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被冒犯。

“即使如此,決定是否接受的選擇權也全部交給他。”

說到“他”時,費奧多爾的指尖輕壓在心口,顯然指代的是仍在意識宮殿內沉睡的葉伊赫。

“這樣,您可以放心了嗎?”

隔著一道打開的房門,月光灑落的長廊與僅有熒幕照明的室內,光與暗的分割是如此寂靜而清晰。

麵對極其狡猾的費奧多爾,織田作之助知道自己始終沒辦法猜到對方在想什麼,才更多的放任自己用本能思維去判斷下一步行動。

在這方麵……感覺有點像太宰。織田作之助恍神片刻。

雖然他也總是不容易猜到太宰在想什麼,但顯然對方並不介意這點,總是會說出[唔噢,竟然能給出這個回答,不愧是織田作]以及[啊啊等下,你這家夥莫非是舍棄了大腦的海星嗎,這行動真讓我感到驚訝]之類的誇讚。

“……你說的他,到底是誰?”

織田作之助最後開口。

被問到這個問題,費奧多爾的表情終於有了點變化——那是一種似笑非笑的微妙神色,就像蛇類在緩慢轉動它那雙屬於捕食者的殘忍豎瞳,最終瞄準了獵物。

“是一位終於結束了巡回演出的魔術師。”

他回答道。

第68章(含營養液加更)

葉伊赫在意識宮殿裡的大床上醒來時, 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夢境裡。

畢竟現實裡哪會有晚星蒼穹般的天花板,以及漂浮在空中、正安靜燃燒著的搖曳燭火。

再往四周望去,裝飾中明顯融合有某種象征誡律意義的宗教元素, 大塊繁複華麗的暗色織錦掛毯與帷簾既遮掩了牆壁,也雕琢出難以言喻的厚重與威嚴,仿佛真有什麼天主正注視著此處。

葉伊赫對宗教基本沒有了解, 記住的些許聖經內容要麼是從當助祭那會聽來的,要麼是費奧多爾念給他聽的, 全是希臘語版本, 他基本複述不出來, 對其內容的釋義也一知半解。

但此時此刻……盯著頭頂星辰在緩慢流轉的葉伊赫, 難得走神的想道。

要不, 他也去找本《聖經》來看看?

反正這裡是費奧多爾的意識宮殿,是他過往人生的心象具現,缺什麼都不會缺《聖經》。

唯一的苦惱大概是費奧多爾知道的《聖經》版本估摸著都是希臘語版本的……難道他真的要為了讀懂《聖經》而再自學一門希臘語?

葉伊赫抱著被子在床上躺了半天,決定看兩眼, 就看兩眼也沒什麼關係。

總不能每次聽費奧多爾在那裡念《聖經》裡的內容,他都像沒跟上流行梗的網民一樣茫然又費解吧。

為此再多學一門希臘語也不是不行……反正費奧多爾的腦子記東西過於好使了, 趁他能蹭的時候多學一點也算是賺到。

做完決定的葉伊赫這才將注意力沉下去, 以此來共享身體的視覺與聽覺。

[…………]

葉伊赫幽幽出聲,[你最好給我一個夜晚又不開燈的理由。]

這家夥是怎麼回事,一沒人盯著就犯老毛病!

“啊, 您醒了。”

費奧多爾的視線稍微上抬了些, 落在虛空中,好似在與不存在於眼前的某人對話, “願您有做一個好夢。”

[彆以為對我用敬語就能蒙混過關。]

恨鐵不成鋼的葉伊赫顯然不吃這套。

[你是你覺得你視力很好,就可以隨便亂糟蹋嗎?你覺得你身體現在不是一步三喘的功勞該歸功於誰?是我。你那貧血到空腹就頭暈的體質是誰在慢慢調理?還是我。]

[上次怎麼答應我的來著?愛惜這具身體, 愛惜!]

葉伊赫氣得快要咬牙切齒的聲音回蕩在費奧多爾的腦海裡,他卻聽得隻想露出微笑。

“我很抱歉。”

費奧多爾從善如流地往後退一步,聽起來乖巧又溫馴。

但葉伊赫已經鍛煉出了抗性,麵對原則性問題根本不會心軟,[晚飯呢,你該不會也沒吃吧。]

“那位織田作先生有送晚餐過來。”

費奧多爾的眼眸微微眨了下,終於讓聽到回答的葉伊赫稍微消去點氣。

[至少還知道吃飯。]

在盯著費奧多爾起身去開完燈,讓房間內的照明總算亮起來以後,葉伊赫才問他,[我睡了多久?]

自從有了第一次的教訓,葉伊赫都不敢一直待在外麵直到小愛同學發預警,經常會在各種獨處的時間裡將身體交給費奧多爾掌控,自己則躺在意識宮殿的大床裡,靠睡眠恢複精神力。

這種情況下他睡的時間都不長,入睡和醒來的間隔也極其隨機;不像普通人一口氣睡八九個小時那樣,他是斷續交替的醒與睡,好似一塊碎片嵌入了意識與現實的夾縫之間。

有時,他還能中途和費奧多爾說幾句話,或者隻是看幾眼對方在做什麼,防止這隻小老鼠暗地裡搞了點小動靜,而他沒能及時發現。

但這次困乏來得很突然,途中甚至完全沒有醒過一次……讓葉伊赫不得不開始擔憂他的精神是否又降到了警戒值。

希望這次沒有睡很久,至少不是按月計算。

“隻是一個下午。”

費奧多爾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日期與時間,好讓葉伊赫也能共享到這份視覺,“大約五個小時。”

[竟然隻睡了這麼點時間……]

葉伊赫挺驚訝的嘀咕了一句,隨即提高聲音強調,[那也不是你能不開燈的理由!]

如果他知道費奧多爾的晚餐是織田作強硬送過來,而非後者主動想要找點食物填飽肚子的話,大概會更氣。

“是,我聽您的。”

費奧多爾聲音透出些許淺淡的笑意,始終保持著謙遜聽訓的乖巧姿態,完全不為自己做辯解。

但葉伊赫知道這家夥隻是嘴上說得好聽而已,哼,一沒人盯著就故態複萌。

“您要出來嗎?”

葉伊赫沒有吭聲,費奧多爾在短暫的安靜等待後,便主動又開口詢問他。

似乎隻要葉伊赫點頭,他就會主動交出身體掌控權來。

[不…先不出來,反正也快到睡覺的時間了。]

葉伊赫在床上換了個姿勢躺著,感覺思維依舊懶洋洋的,帶著一點饜足的混沌,[我可以繼續睡……你下午沒有偷偷背著我做什麼吧?]

到最後,他不放心的向費奧多爾發問。

雖然這家夥要是有做什麼壞事,也不會真的坦誠給他就是了……回頭他去問問織田作。

“事實上,我隻是給您準備了一份驚喜,或許可以在未來幫上忙。”

費奧多爾的拇指輕輕摩挲過正泛著鈍疼的指節,緩緩笑道。

“希望您會喜歡。”

瞬間警惕起來的葉伊赫:“……嗯?”

驚喜?什麼東西能夠算得上是給他的驚喜?難道能一口氣送他三四百複活點?

關鍵是……這個驚喜要怎麼給他?

——針對這個問題,葉伊赫並沒有困惑很多時間。

因為這份驚喜在幾天之後,就不請自來了。

還會主動敲門。

“鏘鏘——尼古萊的魔術巡回表演,最後一站,在橫濱——嗯,不好意思,這裡的門牌號是什麼來著?”

神氣活現的甩著輕薄的鬥篷,果戈裡很是認真的摘下帽子並按在胸前,向眾人鞠了一躬作為基本禮儀,連開場致辭都是飛揚的。

抬起頭時,還能看見他彎彎笑起的異色瞳,就像身上那件融合了撲克牌小醜元素的魔術師禮服那般,也是以非對稱的黑與白作為底色的跳脫與隨性。

許久不見,他身形變得更為高挑,腦後編起的銀色發辮也長了許多,尾端的紅色小絨球跟著動作甩來甩去,一看就知道本人的心情極好。

沒見過這種白毛陽光小狗的類型,過來開門的中也因為接收到的衝擊過大,當場就呆在了那裡。

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望著這位不速之客的表情都有點愣。

聽到這極有標誌性的語調,葉伊赫就暗自倒吸口氣。

是那個自稱正常人但非纏著那個心理學博士要雙重人格的極端自由主義愛好者!

他對這個長相漂亮,還和費奧多爾同為俄國老鄉的銀發少年印象超級深刻。

當時費奧多爾說他接受邀請,加入了【死屋之鼠】來著,對,他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所以他們現在算是同事?同夥?

費奧多爾把他喊過來做什麼?還說自己沒有搞事…!

“啊,住的地址是這個……”

在漫長目瞪口呆般的死寂中,隻有織田作之助老老實實回答了他的問題。

“原來如此!嗯哼,那麼請容許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遍,”

得到答案的果戈裡高高興興又甩了一次他的鬥篷,若無其事地再度脫帽鞠躬,“我是尼古萊·瓦西裡耶維奇·果戈裡·亞諾夫斯基,各位喊我尼古萊或者果戈裡都可以,啊,但是但是呢,”

說到這裡,他抬頭向葉伊赫笑眯眯的眨了下單眼,俏皮地接著說道,“我的摯友,我親愛的費佳,您千萬要稱呼我為科裡亞噢!”

頓時位於視線中心的葉伊赫:“……科裡亞。”

他知道科裡亞是尼古萊的愛稱,就像費佳是費奧多爾的愛稱一樣,都是極親近的人才會被允許喊的小名。

原本以為上次的見麵隻是驚鴻一現,沒想到對方一直還記得他啊……

畢竟果戈裡都加入【死屋之鼠】那麼久了,沒道理現在又特意向費奧多爾強調一次稱呼問題——除非果戈裡同樣能分清楚他和費奧多爾。

“沒錯,是我喊過來的。”

有太宰在,葉伊赫深吸口氣,替費奧多爾背下這口鍋,“想著他或許可以在未來幫上忙。”

聽到這個理由的太宰治撐著腦袋,鼻間發出一聲略帶笑的淺聲輕哼,就像貓咪被驟然抱起時會發出的一聲又低又輕的嗚叫。

“來幫忙的啊……”

他開口問道,“是厲害的異能者嗎?”

“哎呀真抱歉,是位厲害的魔術師。”

果戈裡糾正他的形容詞,杵在地麵的魔術手杖還十分配合的被拋向空中又準確接住,順勢挽出一個靈巧又漂亮的杖花。

“魔術師,嗯,確實,我記得電視裡有放過你的表演。”

太宰治用指尖點了點下巴,若有所思,“在逃脫、穿透以及移位相關魔術上相當出名……尤其是逃脫魔術,無論任何專家來都找不出破綻的完美逃脫,你好像對此特彆得心應手呢。”

“沒想到在這裡也有我的粉絲呢,呼呼,這可是沒辦法的事情。”

果戈裡笑眯眯的大跨步邁進來,途中還給中也變了根棒棒糖,就像魔術師響指間就變出一枚硬幣那般神奇

——中也大概是頭一次見識到魔術這種表演形式,依舊有點沒回過神,下意識將棒棒糖接在手裡。

彆看果戈裡的性格表現上突變到根本不像俄國人,進門時卻特意在玄關處脫了鞋,意外的遵守當地禮儀。

“我來給你簽個名,嗯,你想簽在哪兒?有沒有附加要求?”

往太宰治的身邊一坐,果戈裡打了個響指,從不知道哪裡變出一支記號筆來,全套流程熟門熟路。

“誒呀,真的可以簽名嗎?”

沒想到太宰治當場也是興致勃勃的,竟然真的掏出了本手記,嘩啦啦的開始翻空白頁,“就簽在這裡吧,贈語寫【祝願太宰治早日無痛自殺成功】,拜托你囉。”

“……嗯?”

果戈裡的筆尖停在半空,頭一次聽說還有人主動想要自殺,且是如此渴求著它的到來。

“竟然想出身體自殺這個辦法……你也是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嗎?”

“自由?”太宰治的鳶眸彎起來,語氣也是笑眯眯的,“說什麼呢,我追求的隻有自殺而已哦。你也要來一起嗎?”

一聽就知道太宰治在糊弄他。

“哎呀,為了證明個人意誌而決定違抗生存本能嗎?雖然很心動但是不行呢,”

果戈裡晃著腦袋拒絕,一副超級惋惜的模樣,“我還有任務要完成,好遺憾——所以簽在這裡嗎,我就簽這麼大沒問題吧?”

從惋惜瞬間切換到歡快,這個人的情緒之跳躍簡直完全不講道理。

不止中也有點沉默,葉伊赫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類型的。

他甚至很難想象果戈裡要怎麼幫忙,對方看起來超級不靠譜,就像快樂的薩摩耶當看門犬,小偷來了也會主動抬起爪子和他握手。

也很難想象費奧多爾和他站在一起的畫麵……感覺那身屬於陰鬱反派的危險氣質都會被衝淡。

“呼呼,感謝果戈裡君的簽名,”太宰治心滿意足收起那本筆記,“那麼,接下來的計劃就要拜托你一起幫忙了哦。”

他最近一直在忙消滅【聖天錫杖】的事情,自然很樂意能多一個幫手——尤其是對方的身份與異能確實都相當好用。

“太宰已經有頭緒了嗎?”葉伊赫問道。

“差不多,”太宰治竟然也從果戈裡那要到了一根棒棒糖,正在用指甲慢慢扣開那層裹了錫箔的包裝紙。

“終於找到一位對邪丨教恨之入骨、思維又好操控,還掌握一定話語權的議員了,這可真是很不容易的戰果。”

確實很不容易,他和織田作把橫濱的政治精英嚇尿了一批,暗殺了一批,又脅迫了一批,最後才終於找到合適人選。

“從異能特務科那裡得到的資料也很齊全,”

出於被織田作的咖喱辣到的教訓,太宰治先謹慎舔了下那顆黑漆漆的糖果,小聲吐槽一句“竟然是蜂蜜可樂味”,才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

“等【聖天錫杖】組織下次集會時,就是我們行動的機會了。”

葉伊赫想了想,“下次是什麼時候?”

叼著棒棒糖的太宰治抬手指了指天空,“滿月。”——他的咬字變得有點含糊。

“當滿月升起,就是他們組織祭祀儀式之時。”

…………

【聖天錫杖】,嚴格來說,這個以橫濱作為據點的宗教組織並未形成某一類具備世俗影響力的教派,隻是擅長借用宗教的名義向信徒斂財。

更彆提這個組織的創始人,被信徒稱為高野尊師的首領,本身是一位極其擅長偽造神跡的異能者。

通常來說,什麼樣的景象才會被普通民眾誤認為神跡?

除去故作神秘的心理引導與暗示以外,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向信徒展現違背自然規律的場景。

後者的難度極高,但效果要比前者好上太多——而恰好,他的異能極擅長這方麵。

“大暴惡——大命運——大光輝——無能勝尊者——煌煌白火——耀華神眾——禮敬世尊——”

郊外的山林之中,有一處被人為開鑿出的觀星台,誦唱聲疊層交替,如同某種密言。

或者說,將這裡描述為觀星台並不怎麼正確,因為擺放在平台中央並非天文望遠鏡,而是龐大的、升騰而起的篝火堆;跪拜在四周的也並非天文愛好者,而是身披麻布鬥篷的信徒。

他們如同盛開的蓮花一般,圍繞著精心堆建的篝火堆層疊跪拜,兩隻手內向相叉,雙手拇指豎直並攏——當它們被一個接一個的高高舉起時,從遠處望去,好似眾多簇攏在篝火旁的火苗。

這是一處大輪儀式,也是恭迎尊師通過月輪之火,將蓮花與光明取回給他們的真言灌頂傳密法。

根據高野尊師所言,當他穿過白火,自月輪歸來之時,能有幸觸碰到此份光明者,將淨化一切惡業罪障煩惱,免得萬世苦,擁有大智慧。

但並非任何信徒都有資格參與這場儀式,他們必須要先通過某種“試煉”,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價,才能通過他的審判,成為“火淨護法”,跟隨他舉行每月一次的灌頂之法。

即使有懷疑這位尊師是騙子的信徒,在見到他能夠毫發無損的自火中走出時,也會震驚到高呼神跡,轉變為狂熱信仰的地步。

對於政府內的精英政客而言,他們或多或少都會知道異能的存在。

但這位高野尊師在送錢上毫不含糊,手中又握有大把選票,那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誰會更多的權錢過不去。

因此,這個宗教組織的首領逐漸將自己裝扮得更加宗教化——披著半袈裟的法袍,戴著蓮花般的毗盧帽,手中的錫杖扣環叮當作響。

作為裝模作樣的【尊師】而言,他確實已經顯得足夠努力了,連樣貌都是慈眉善目的,似合非合時,好似當真在憐憫苦厄眾生。

“此次的大輪儀式也十分順利,”

那柄錫杖被舉高,中心好似有靈一般,憑空燃起一簇潔淨的白色火焰,就像他能夠毫發無傷的自篝火中走出那樣不可思議。

在信徒狂熱而虔誠的伸手中,正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賜予火焰的高野尊師聽到一句不以為意的輕聲嗤笑。

“哎呀,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通常來說,磷自燃會伴隨耀眼白光與煙塵,火焰也是白中帶有藍綠色,與你表現出的柔和白火不同。”

“要是想用硝基甲烷來燃燒獲得純白火焰,它的燃點又高達418攝氏度,而且需要再加甲醇引燃,沒有你表現出來的便利呢。”

“這樣看來,果然還是【神跡】在顯靈吧?”

說著神跡,那種字句間透露出的不屑嘲弄,那故意拖長的少年腔調,無論是誰都能聽出他根本沒把這位尊師放在眼裡。

高野尊師並沒有因此而顯出慌亂來。

信徒雖然有小聲的騷動,但大約也見慣了來找茬的,隻順從的待在原地圍觀。

他微笑著望向沿山路上來的這群不速之客,“總有人懷疑[聖天]阿利耶的威能,我並不怪罪你們。”

這種質疑他並不少遇到,如果每次都勃然大怒,那也未免讓尊師這個名號顯得太掉價了。

有時候,他甚至十分歡迎這種質疑聲。

因為他並非靠什麼化學或障眼法的小把戲來做到的這一切,數次的質疑最後隻會讓他的淨火顯得更加神聖,不可動搖。

為首是一位黑發的少年嗎……為何右眼、脖頸和手上纏著繃帶,受傷了?

高野尊師大略打量了前來的幾位,除去這位纏著繃帶的少年,還有另一位披著鬥篷的銀發青年,擁有相當罕見的異色瞳,正向他露出某種說不上來的雀躍笑意。

身後則跟著同樣是銀色長發的青年,表情卻要更淡漠些;身形高挑的站姿讓他顯得相當端正且優雅,但本人似乎對眼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

他似乎是望著某個方向,在那裡莫非還有其他人在暗中觀察?

來幾個人觀察也無所謂。自從港口mafia倒了後,他擁有的勢力一躍成為龍頭,就算其餘勢力聯合起來圍剿,也傷不到他的筋骨。

因為他的信徒還在,就不怕沒有油水可榨。

高野尊師比了個不易察覺的暗號,示意擁有武力的核心組織成員繼續埋伏待命。若是後續有所變故,隨時聽他指令動手。

不過,要是隻有這個黑發的毛頭小子提出質疑的話,那倒是相當容易對付。

高野尊師心底暗想。

“是嗎?那我偏要質疑你一下。”

他聽到那位黑發少年抬起一隻手,筆直指向那根正燃燒著白火的錫杖。

“如果不近距離看看那捧火燒起來,無論你演示多少次我都覺得是造假。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親自拿著錫杖過來。”

“如您所願。”

高野尊師欣然同意。

隻是當麵演示火焰燃燒這種事情,無論多少次都不可能被拆穿——因為他正是火焰係異能者。

無論是表演在火焰中毫發無傷,抑或是憑空產生火焰,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看著黑發少年越過層疊跪拜的信徒,與他麵對麵站著——然後伸出五指,也握住了那把錫杖。

“好了,開始吧。”

太宰治開口,鳶色眼眸已然狡黠地彎了起來。

“讓我再觀摩下你的【神跡】。”

第69章(含營養液加更)

對於太宰治伸手握住錫杖的行為, 高野尊師並沒有放在心上。

在過往的質疑聲中,哪怕是試圖將錫杖拆開觀察裡麵是否存在機關的人也不少,他這種動作已經算得上是溫和了, 類似於近距離盯著魔術師的手,想要找出近景魔術的破綻的那群觀眾。

就算是讓他握著有如何?高野尊師在內心嗤笑這幫沒有異能的愚民。

讓他隨便瞧就是,到時候總會不可置信於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最後成為幫助他的名聲往神化方向更接近一步的墊腳石。

亦如此刻拜服在他腳下的這幫信徒,其中過半數不也是曾經不相信他的蠢貨嗎?

當然, 他也不會大張旗鼓的宣揚這些, 畢竟政府依舊是明令禁止任何組織或團體在未經過官方允許的情況下, 擅自打出異能者招牌——但不要緊, 他的信徒們會通過各自的人際關係網, 儘心儘力的替他做宣傳。

哪怕是麵對與他同樣的異能者,他也有辦法圓出各種借口,讓對方成為自己的部下、合作者,或是一具瀆神的屍體。

很快, 這幾人也會成為其中一員。

高野尊師的表情仍舊透出感懷眾生般的慈眉善目,但心底的陰暗麵早已被太宰治盯了個透徹, 在那煙火餘燼般的冷淡鳶眸裡泛出幾許言笑自若的不屑來。

“可不可以快點?”

太宰治悠悠哉哉地掩唇打了個嗬欠, 一副犯困得不行的模樣,“我已經想回去睡覺啦,拜托你趕緊結束這場鬨劇。”

方才被高野尊師散去的白焰, 此刻尚未重新燃起。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 誤以為自己的火焰異能依舊能夠發動,就像以往無數次那般如臂指使, 隨心所欲。

但現實則是,太宰治擁有的異能[人間失格]擁有針對任何異能發動的最高優先級——將身體觸碰的一切異能無效化。

換言之, 能夠承載異能發動的物體,在他的觸碰下也使異能會失效。

這根錫杖的杖頂是用金銀鑄造出的雙重蓮台,原本應當拱托著一枚象征大圓滿的精致慧珠的位置,被高野尊師用燃起的懸空白焰替代了,能夠令信徒陷入更為虔誠的洗腦中,將他當作代替神佛行走人間的轉世尊者。

此刻,杖頂的蓮台之上,空空如也。

那簇無往而不利的白焰仿佛失去了回應,就像被切斷信號的燈塔。

高野尊師的表情勉強保持著淡然,立刻猜測是這個態度傲慢的小鬼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

“喂——還沒有好嗎?”

過分漫長的安靜之下,不僅信徒感到困惑,連對方都開始不耐煩的催促他,讓高野尊師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

當他不知道是這臭小鬼搞的手腳嗎,特意握住錫杖這個動作肯定有問題!

高野尊師當機立斷,立刻鬆開那根錫杖。

太宰治一時沒扶穩這份突然增加的重量,使錫杖往他的方向傾倒下來,被眼疾手快的小醜魔術師伸手撈住,變成了他的另一根“魔術手杖”。

“有點沉,但揮起來好像沒什麼難度嘛。”

果戈裡笑嘻嘻的將那根錫杖當成手杖,輕巧地耍出了幾個讓信徒簡直要勃然大怒的棍花。

如果不是重量和長度都不允許,搞不好這位小醜魔術師真的會將它拋起來又接住,就像在把玩一根普通的手杖那樣,態度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做到的,但這個辦法很有趣。”

高野尊師雙手空空,但並不緊張——他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時,磅礴的白焰果然再度自掌心中升騰而起。

隻要他的異能還在,剛才發生的狀況連事故都算不上。

“高野尊師在以身引淨火!”

“這些褻瀆的罪者馬上就會被燒死。”

“隻有贖過罪的純潔靈魂才能觸碰它,就像尊師那樣……”

信徒頓時發出小聲的騷動與喧嘩。

“我才要說你的辦法很有趣啊,大叔。”

聽著這些傳入耳朵裡的動靜,笑起來的太宰治恍若聽不懂高野尊師的話語般,跟著上前一步去抓對方的手腕,好似要將那簇火焰拉到眼前來仔細觀摩。

高野尊師知道這次不能讓對方再動什麼手腳,當即就要將側身避開。

然而,太宰治的異能發動條件是隻是身體觸碰而已,並沒有規定必須要觸碰哪個特定部位不可。

因此,他的指尖隨即一拐,拍在了這位高野尊師的手臂上——燃起的白焰驟然消散,在眾目睽睽之下,碎成無數轉瞬即逝的星火。

當高野尊師試圖再次發動異能,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時,這下是真的慌亂了。

“什麼…!”

這小鬼,莫非是能消除異能力的那種特殊型反異能者嗎!

立刻做出猜測的高野尊師沒有時間去露出錯愕的神情,他必須要避開與對方的接觸——這小鬼接連兩次的特意伸手絕對大有問題!

但是,一切都已經遲了。

當兩人的身高差使得太宰治再度抬眼,向他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嘲弄時,握在另一隻掌中的手槍已然抵在了這位尊師的眉心。

強大的攻擊型異能者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太過依賴自己的異能,以至於不會在身上攜帶多餘的武器。

更何況是這位需要裝神弄鬼的尊師,他一向擅長使用火焰來製造神跡、降下天罰,怎麼能借助世俗的槍支刀劍呢,那樣就不符合他的神棍人設了。

可他沒想到太宰治的異能力太特殊了,特殊且極其罕見,不僅是他沒反應過來,更沒想到對方的異能無效僅是一種輔助手段,其本人在手段的選用上並不會因異能者的身份而產生任何掣肘。

以至於在火焰異能被無效化的此刻,連一把手槍也能輕易讓高高在上的尊師不敢反抗。

“慢——著,我勸你們最好不要立刻衝上來哦,”

太宰治用笑眯眯的表情對著那些衝他怒目而視的信徒,那神態怎麼看都是得意又囂張,將惡人做派發揮得淋漓儘致。

“看你們一副不受威脅的模樣,該不會真以為這位尊師不會被子彈傷到吧?”

在這群人想要撲上來前,動作利索的太宰治將槍口下移,眼也不眨的給了這位人質大腿一槍。

砰!

貨真價實的槍聲響徹在這處寂靜山林間,伴隨而來的是高野尊師一聲慘叫,血液飛濺在地磚上,也把所有信徒驚得錯愕愣住。

隻有果戈裡讓錫杖倚在肩頭,空出手來給太宰治鼓掌喝彩,“Bravo(太棒了)!”——甚至吹了聲口哨。

這也是他在魔術巡回表演中最常聽到的讚美聲。

但這種僅有一人的歡呼在當下響起,不合時宜到許多狂信徒都轉變成一副要吃掉他的凶惡表情。

如果不是真的發現高野尊師會受槍傷,很多人可能在剛才就衝了上來。

“[這個該死的小鬼,竟然敢對我如此大不敬]——這句話大概是你和那些信徒都在腦海裡循環播放的咒罵吧?”

太宰治重新將槍口抵回高野尊師的眉心,順帶輕鬆的一聳肩膀,對這位快要站不住的人質無辜開口說道。

“誰讓他們不相信我的話啦,不好意思哦,讓你流點血,涼快一下。”

高野尊師被氣得險些要嘔血。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做什麼……嗯,當然是來拆穿你的魔術把戲啦。”

太宰治的嘴角翹得愉快又狡黠,扭頭對果戈裡示意,“該到魔術師登場的環節了。”

“呼呼,終於到我登場了嗎?沒錯沒錯,接下來是我果戈裡的登場秀——”

握著錫杖的果戈裡幾個大步跨到台階上,站在那堆仍舊燃燒著的篝火旁,很有職業素養的向眾人脫帽鞠躬。

龐大火焰使明亮的暖光照耀在他那張漂亮又有辨識度的臉上,也為這位天才魔術師的周身勾勒出一圈朦朧擴散的光暈。

“咦,是那位很有名的魔術師嗎?竟然是真人?”

“剛才我就發現了,和電視節目裡的那位長相一模一樣。”

“難道他是來揭秘[淨火神跡]的?”

當表明身份的果戈裡成為全場視線彙聚的焦點時,便很難有人能再將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

尤其是他的身份——魔術師,一種利用道具、手法及科學等原理,在視覺上呈現出種種不可思議景象的表演家。

當這個身份與高野尊師聯係起來時,就不可避免的令人將【神跡】與【魔術】聯想起來。

“這位觀眾朋友猜得很準,今天的果戈裡不做魔術表演,”

涉及到魔術方麵,表演欲強烈的果戈裡可以稱得上是得心應手,“而是做魔術揭秘表演——鏘鏘鏘鏘!”

他甚至在話語的末尾給自己配了一小段開場音效。

在所有信徒嘩然大驚的反應裡,隻有被挾持的高野尊師是忍痛中夾雜著茫然的。

魔術揭秘?揭什麼呢,他是靠異能做到的這一切,又不是魔術,這小鬼不是清楚得很嗎,否則怎麼可能做到讓火焰消失?

麵對快要推向頂點的氣氛,果戈裡沒有磨蹭時間,或是靠口頭說一些魔術的手法來糊弄過去——他真的舉起了那根錫杖,就像高野尊師做的那樣。

在下一刻,白色的火焰自杖頂的蓮台中心燃起,同樣是懸浮的狀態。

“!!!”

包括高野尊師在內,所有信徒的眼睛都瞪直了。

竟然真的可以做到!?

“隻是一個很簡單的障眼法哦,再加上一點點科學原理。”

頂著無數震驚到眼珠脫框的目光,果戈裡臉上的笑容格外快活,似乎對能戲耍這麼多人這件事中獲得了非凡的成就感。

他隨意揮舞著那根錫杖,根本不將它當作什麼與神佛的溝通聖物,那簇白色火焰也跟著劃出光弧,就像追逐著自己尾巴轉圈的小狗。

再多莊嚴、具備神秘力量的宗教寶物,也在這般輕慢的對待下,讓那渲染出的神聖濾鏡乾脆利落地碎裂一地。

高野尊師在心底咬牙切齒。

什麼見鬼的障眼法和科學原理,他這是真的火焰!真的!!

但他憋了滿肚子的臟話敢怒不敢言,因為有貨真價實的槍口威脅般頂了頂他腦袋,禁止他出聲。

這個眼睛上纏著繃帶的小鬼仍然用手鉗住了他的小臂,讓過去無往不利的異能完全啞了火,半點也使不出來。

“接下來則有請我的助手——”

果戈裡揮完了錫杖,將杖頂往伊萬方向一指,順理成章的將所有人的視線又引導至銀發青年那邊,“即將表演火中散步的伊萬先生!還請大家鼓掌歡迎!”

人群裡又是一陣劇烈的、難以置信的騷動。

但不同於鴉雀無聲的上次見證,此刻還真有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仿佛在等話劇的演員登場。

板著臉麵無表情的伊萬:“………”

在他們來的時候,太宰的劇本可不是這麼編排的,全憑果戈裡儘情發揮成這副跳脫的場麵。

……他真的要和這種人在未來當同事嗎,難以置信。

話雖如此,伊萬還是在無數目光的震驚又期待中來到篝火前,並沒有任何停頓的繼續走了進去。

木柴被燒得劈啪作響,在空中爆出飛舞的火星。這堆能輕易將人體燒成焦炭的危險焰火,此刻好似隻柔和圍繞著伊萬的身體,連發絲也沒有任何卷曲的跡象。

他在裡麵站了會,又泰然自若的走動一圈,再毫發無損的跨出那堆篝火,就像高野尊師以往展示的那般神奇,不可思議。

嘩然聲此起彼伏,信徒萬萬沒想到,原來高野尊師能夠做到的事情,換一個普通魔術師來也能做到!

所以這些根本就不是神跡!是騙人的把戲!

果戈裡很滿意自己製造出的憤怒、慌亂與震驚交錯的場麵。他將錫杖橫在胸前,優雅鞠了個散場禮。

“今晚的魔術表演秀到此結束,感謝大家的觀賞。”

“…………”

高野尊師知道自己徹底完了,哪怕之後他贏了這幫人,再使用火焰異能偽造神跡也沒人會相信他,所有人都將堅信這隻是魔術的小把戲而已。

能夠憑空升起火焰?假的,肯定是用了什麼他們看不出來的機關和技巧罷了。

能夠毫發無損的站在篝火裡?假的,就算篝火是真的在燒,你又怎麼證明你沒有在自己身上動手腳,好讓它不會燒到你呢?

高野尊師會陷入無法澄清的自證陷阱,除非他說出自己是異能者的事實。

而此時此刻,他連反抗都做不到,除非拚著自己被一槍打死,也要命令組織成員現身圍剿他們進行報複。

“你們是什麼人,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高野尊師沒想到自己的心血轉眼間全毀,連繼續招募信徒的路也被徹底堵死——以後再想混下去,隻能轉型成純粹比拚暴力的mafia組織,無法再借宗教快速斂財了。

“為何不和【聖天錫杖】合作,而是直接毀了它?相信在利益分配上,我們肯定能達成一個良好的協議。”

“我等乃【死屋之鼠】,”

在太宰治回答前,果戈裡先一步向他發出宣告,站姿端正,措辭也驟然變得正式而嚴肅,宛若在低沉宣布某個來自地獄的終結之預兆。

“是即將成為爾等夢魘的存在,是罪孽與求饒再也不會得到求寬恕的神罰降臨時刻。”

這番宣言並沒有落在已經陷入混亂的信徒耳中,僅有高野尊師聽得一清二楚。

“【死屋之鼠】……我知道你們,首領是那個傳聞已久的[魔人]吧。”

他目露恍然,隻當自己還是被黑吃黑了。

“原來如此,老鼠也有吞噬大象的野心嗎。”

“你想要反抗也沒問題,”

聽完這段對話,太宰治才唇角微勾的開口說道,“不過呢,你所期望的[部下趕來救你]這副場景,就未必能如願了哦。”

高野尊師錯愕道:“……什麼?”

“要問為什麼的話…”

太宰治終於鬆開了手,從口袋裡掏出無線對講機在他麵前晃了晃,按下開啟語音傳輸鍵,“這邊的計劃執行順利,警官。”

“收到,第二小隊五分鐘就會到達目標位置。”

輕微的電流滋啦聲過後,明顯是軍警隊長的聲音傳來。

“就是這樣。”

太宰治的微笑此刻落在高野尊師眼底,已然與偽裝後的惡魔無異——甚至比一般的惡魔還要更聰明,更狡詐。

“在場的信徒,也跟著你做了不少惡事吧?一個也不會被放過的。”他向高野尊師眨了下單眼,語氣輕快又俏皮。

“期待你們未來在監獄的服刑表現呢。”

“…………”高野尊師愕然半晌,最終喃喃道。

“竟然能調動官方來協作配合,那位[魔人],莫非,實則是[灰衣主教]嗎……”

[灰衣主教]是一種基督宗教式的派彆稱呼,通常指本身不具備政治或經濟上的明麵地位、但實則對局勢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幕後操縱者。

作為【聖天錫杖】的組織首領,高野尊師自然而然會使用宗教象征地位來比喻對方。

哪怕他此刻還沒見到那位【死屋之鼠】的首領一麵,內心已經被畏懼與絕望填滿了。

這等恐怖的人物,知道僅靠打敗他不足以使【聖天錫杖】的信徒完全流失,竟然使出了將所有人心理都掌控在內的詭謀,將組織的根基推平得乾乾淨淨,連一點東山再起的機會都沒給他留下。

而他,甚至從頭到尾隻見到了對方的三名組織成員…!

高野尊師被打擊到心如死灰。

太宰治等人待到官方前來接手場麵後,就離開了。

接下來是異能特務科的調查官帶隊軍警鎮場、收押罪犯的環節,與他們沒什麼關係。

再轉日之後,那位與他們合作的議員將會就此事極其細節大肆宣傳,不僅能為自己拉選票,還可以暗地裡接手【聖天錫杖】留下的無主財產。

橫濱同樣再度少了一個對民眾危害性極高的邪丨教組織。

三贏。

在官方忙於抓捕這幫邪丨教人員期間,太宰治他們已經來到離那處觀景台更偏僻些的樹林深處。

在那裡,葉伊赫正和中也偷偷摸摸的蹲在一處茂密的灌木後。

“應該成功了吧?我剛才看到火焰憑空消失了。”

“有太宰在,肯定沒問題。”

在他們身前的地上擺著一個透明的燒杯,裡麵裝有被點燃的些許液體,表麵則有著隨夜風搖曳的白色火焰。

硝基甲烷加甲醇,燃燒能夠生成白色火焰。

或許高野尊師的白色火焰是異能,但果戈裡的白色火焰卻是實打實的科學。

區彆隻在於果戈裡精準傳送了燒杯裡的火焰,讓它穿過自己的鬥篷,又轉移了一部分到錫杖之上。

至於伊萬能夠走入火焰而不被燒傷的秘密則更簡單了——石頭是非可燃物,且花崗岩的熔點在950攝氏度往上。

那堆由木頭燒出來的火焰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讓一具石頭捏出來的人偶燃燒起來。

想燙化層外殼都有難度,畢竟木頭燒出來的火焰通常在800攝氏度以下。

見到太宰他們過來,葉伊赫也拍拍衣服站起來,不再關注燒杯裡的火焰,“乾得漂亮!”

他高高興興的對他們豎起拇指,按了個讚。

在太宰治他們還沒過來的路上,葉伊赫就已經聽到係統播報的好消息了。

[恭喜宿主解決事件,複活點+20。]

就算給的沒有消滅【港口mafia】的多,那也是明碼標價的複活點啊!

乾掉10個就是200,乾掉20個就是400,這刷著刷著不就攢夠了嘛。

四贏!

要不是費奧多爾找那位心理學博士對他們發動了異能力,現在肯定不能這麼爽快的靠打黑來刷複活點,隻能等係統喚醒他,再一件一件的派發事件去解決。

嗯……這麼想想,費奧多爾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啊。

等攢完複活點離開前,肯定要好好和他道個謝。

[您很高興,]

回到小樓,葉伊赫聽到費奧多爾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嚴格使用敬語的咬字不緊不慢,帶著慣常的低低笑意,[果戈裡有幫到您的忙嗎?]

“當然有,還是幫了大忙。”

即使是困乏降臨的後半夜,葉伊赫的心情依舊很好。

太宰說他原本的計劃要更直接且粗暴,是果戈裡加入後才能用這種鏟草除根的辦法。

[這可再好不過了,]

蠱惑般的輕笑接著響起,葉伊赫隻感覺那種被羽毛悄悄拂過掌心的感覺又清晰浮現出來;哪怕想要質疑對方的不懷好意,也在其謙恭優雅的襯托下,轉而交融成帶給人極大反差的微妙心悸。

[如此一來,是否也能算作為我有幫上您的忙呢?]

第70章(含周末愉快加更)

“………”

葉伊赫張了張口, 想要說出的答案停在了嘴邊。

既想要對費奧多爾的這個問題表示肯定,又覺得不能這麼輕易就給出肯定,連同心跳都好似被一道懸在半空, 不上不下的。

他理應對費奧多爾提起百分之兩百警惕,但事實是……事實是,費奧多爾並不知道他需要靠賺取複活點來複活的秘密。從對方的視角來看, 上次的挪威之行,應當沒有任何會導致二人矛盾產生的分歧點。

隻是他單方麵對費奧多爾產生了警惕, 無論接觸澀澤龍彥或是統治港口mafia, 他總要與費奧多爾對著乾不可。

即便如此, 費奧多爾也沒有表示出過任何不滿, 甚至用堪稱縱容的態度對待他此刻所做的一切。

理論上來說, 他才是應當對費奧多爾感到心虛的那位。

但此時此刻,費奧多爾又是替他出麵與政府洽談,又喊來果戈裡幫忙,不僅主動回避了與澀澤龍彥的接觸, 鏟掉【聖天錫杖】後也隻是帶著安靜的、輕緩的笑意,向他問出了這句話。

有沒有幫上他的忙。

當然有, 葉伊赫默默回答道。

哪怕之前被引誘著導致事件解決失敗, 都沒讓他對費奧多爾升起排斥或討厭的念頭,就足以證明很多事情。

或者,以費奧多爾聰慧至極的頭腦,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對自我利益的最大化, 是一種籠絡人心的手段——但葉伊赫不得不承認,它很有效。

何況, 他也沒見過費奧多爾對彆人使用類似的手段。

不僅沒有使用過,從那些語音記錄上來分析, 費奧多爾更多會針對目標內心弱點來進行言語上的勸誘,或乾脆僅是一場交易而已。

是否在精神上誌同道合這件事對費奧多爾而言根本不重要,隻需要對方能夠使局麵朝他預想中的方向傾斜即可。

【唯有他是被特殊對待的】。

——葉伊赫再清楚不過這點。

正因如此,他的感性本能才會反複上鉤,隻能依靠理智時時刻刻提醒的自己,千萬不能被這隻狡猾的小老鼠迷得七葷八素,忘記了要緊事是賺複活點。

偏偏對方好像摸準了他的好感區,伸出指尖不停地在那裡戳戳點點,唇角還帶著既危險又甜美的微妙笑意。

戳吧戳吧,葉伊赫在心底嘀咕,冷靜剝離開那份連自己也說不清楚、卻總在腦海裡悄悄打轉的莫名情緒。

就算這隻貌似乖巧的小老鼠把他好感度刷得再高,他也絕不會按照對方想法行動的,那樣才是真正被牽著鼻子走。

“我就是你,我們共用一具身體。”

最終,葉伊赫淡淡回他道,“我想,幫我和幫你自己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彆。”

無論否認或肯定都是陷阱,唯有這個答案是跳出問題之外的。

恍惚間,好似連意識宮殿內搖曳的燭火皆停頓了片刻,就像費奧多爾沒有想到葉伊赫是這個回答般,眸底泛起了幾許輕微的、超乎預料之外的驚訝。

對費奧多爾而言,他的半身是難以掌控的存在。

與福地櫻癡、伊萬乃至普希金不同,對方從不受權利與錢財的誘惑、也極難通過感情來動搖其意誌。

不僅如此,他的半身自誕生之初,所做的事情便天然與他的計劃相悖,卻又總帶給他更為顫栗的驚喜。

像這種失控的、輕易能夠毀掉他計劃的存在,他當然不該留著。

費奧多爾將指節壓在齒尖,咬下後便有鈍痛輕而易舉的自神經傳遞至大腦。

在以往時候,這是不斷疊加於壓抑意識之上的思維清醒劑,是一種難以戒斷的強迫性丨行為。

自擂缽街那次過後,他卻能從這份鈍痛中一次又一次體會到某種更鮮明的情緒,像無垠冰原上驟然升起的火,像手中一捧無法熄滅的熾焰。

那份喜悅伴隨著他的靈魂而生,又宛若在映照一麵鏡子,使他時時刻刻直麵著自身的本質。

但那又如何呢。

費奧多爾的眼眸再度微微眯起。

宮殿內漂浮的燭火黯淡了些許,使那份原本冷冽的酒紅色亦如蒼穹上漆黑的夜,被晦暗一點點浸染,直至混作濃鬱的絳紫。

這是屬於他的意誌,是受他理想雕琢而出的另一麵,是真正未受此世汙染的完美無濁。

縱使永不寬恕,亦將令罪人垂下頭顱……

為他的彌賽亞,獻上天啟。

…………

轉天,【聖天錫杖】被警方徹底剿滅的新聞就通過各種紙媒和電視報道,轟轟烈烈的傳遍了大街小巷。

因為這場剿滅戰打得實在太漂亮了,官方也不吝嗇於接受各種采訪,詳細的描述各種細節與經過。

太宰治他們的行動自然也被歸成了警方早有計劃,特意請來專業魔術師當麵打假。

甚至還依照太宰的計劃,在采訪中特意提到那位議員對此次行動的支持,以及誓要防止邪丨教組織再起的堅定決心,狠狠為對方拉了一波選票。

除了被關進監獄的【聖天錫杖】,沒有人對這個結果感到不高興。

“不對哦,還有失去這筆政治獻金的那幫政客。”

太宰治咬著冰淇淋勺,窩在沙發裡邊看采訪邊發出小聲的竊笑,“他們現在應該快要氣炸了吧。哎呀,光是想象一下就令人感到心情愉快。”

“…………”坐在他旁邊的中原中也對這家夥的幸災樂禍感到無語,拿眼睛斜過去瞥他,“你這家夥,還真是喜歡見到對方憤怒得快要爆炸,卻又對結果無可奈何的敗犬模樣啊。”

更彆提這局麵還是他一手造成的,甚至沒費什麼力氣。

“中也想嘗試體驗一下的話也沒問題,”轉過腦袋朝向他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用一種很寬容的口吻對他說道。

“無論是夜晚在外麵淋雨的濕漉漉小狗,還是不小心被主人弄丟的垂尾巴小狗,我都可以滿足你的需求哦。”

“誰說我想要了啊你這混蛋!”中原中也被詐得瞬間拍扶手而起,站在沙發上把指關節按得劈裡啪啦在響,“想挨揍就直說,無論下顎碎裂還是手腳骨折我都能滿足你!”

“還有,我才不是狗!”

一腳給他從窗戶踹出去,直接飛到街道對麵的花壇裡!

“中也每次都這麼說,”

太宰治又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嘴裡,趁著織田作和葉伊赫不在,偷偷享受反季節下從指尖凍到心臟的絕妙體驗,就像失去體溫的屍體那樣。

“結果也沒有真的動過手。呼呼,你口是心非的樣子還真可愛,來來,好孩子握個手手。”

後麵那句【好孩子握個手手】,完全就是用逗狗狗的語氣說出來的。

中原中也對此的回應是一把揪住他衣領,就像拎起一隻不情願的貓咪那樣把太宰治拎到眼前,磨著牙對他陰惻惻出聲。

“來握一下看看啊,給你握骨折怎麼樣。”

太宰治像是一隻失去了支撐身體能力的非牛頓液體貓貓般,將整個上半身軟綿綿掛在中也拽著的力道之上——或者說,哪怕他此刻擺出來的表情十分無辜,也依舊是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無言挑釁畫麵。

“哇啊好可怕哦。”

中原中也額角的青筋當即就是一跳。

整個[羊]組織加起來,都沒有眼前這個繃帶混蛋能惹他生氣!

偏偏他不得不認可對方頭腦的好使,不作弄人的時候也顯得格外正常,偶爾流露出對世界的倦怠與陰鬱又讓他難以去真正的討厭這混蛋。

靠深呼吸憋了半晌的火,自己給自己順好毛的中原中也鬆開他的衣領,看對方好似真像沒骨頭的貓貓般呲溜一下又倒回沙發裡躺著,甚至懶洋洋的朝自己勾唇笑起來——冰淇淋倒是舉得穩穩當當,半點也沒脫手。

……呼,冷靜,不能再被這家夥牽著鼻子走。

正好在這時候,拎著食材回來的葉伊赫打開門,來回望著站在沙發上深呼吸的中也,還有被沙發背擋住身影、隻從扶手那邊露出小半個腦袋的太宰——他感到了困惑。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中也冷哼出聲,“隻是太宰這家夥又在偷吃冰淇淋而已。”

葉伊赫頓時眼睛一眯,“哦?”

這家夥有著和費奧多爾那樣對食物不按常理的搭配喜好就算了,連絲毫不顧及自己身體健康這點竟然也如出一轍!

因為太沉迷於逗中也而導致冰淇淋沒有提前吃完,被抓了個先行的太宰:“…………”

“你很勇敢嘛,腸胃不好也敢在冷天吃冰淇淋。”

掌握廚房大權的葉伊赫幽幽開口。

“胃口這麼好,今晚的熱粥一定能喝下三碗吧。”

太宰:“等下,我先不狡辯自己確實在吃冰淇淋這回事……但是,三碗粥是不是有點多了?”

會撐到晚上睡不著!

“怎麼會呢,粥而已,又不占肚子。”葉伊赫微笑著回道,“和冰淇淋一樣,水分占了大半呢。”

“冰淇淋都能吃這麼多,喝粥肯定也沒問題吧?就煮豬肝粥怎麼樣?”

“我才不要吃豬肝那種味道奇怪的東西!”

聽到了更慘烈的噩耗,太宰睜大鳶眸,“連呼吸都會變成豬肝味的!就像整個人都被豬肝味道醃漬過一樣超恐怖!”

這是他嘗過後立刻拉入黑名單的食物,絕對不要再吃第二次!

“那……”

在餐桌上放下食材的葉伊赫走過來。

“冰淇淋上繳。”

徹底蔫了的太宰將那桶吃剩的冰淇淋交到葉伊赫手裡,頗有點垂頭喪氣的味道,“唔唔,真是酥敗……”

“酥敗?”葉伊赫疑惑複述一遍,“失敗?”

“沒錯,酥敗。”太宰幽幽歎出口氣,“是青森縣的津輕方言啦。”

葉伊赫恍然,“這樣啊。”

口語慣常標準的太宰突然蹦出這麼一個發音偏門的單詞,孩子氣十足,還怪可愛的。

葉伊赫瞥了眼收到手上的那桶冰淇淋,大概隻吃了三分之一不到,可以算是阻止及時。

“很好,可以少喝一碗粥。”葉伊赫表示滿意。

一個兩個都不省心,那邊防著費奧多爾啃手指和不吃東西,這邊防著太宰自殺和亂吃東西。

反季節吃冰淇淋已經是輕的,好比他從森醫生那偷出一瓶嗅鹽的原因竟然是聽說一口氣大量吸入嗅鹽會導致生命危險,想要嘗試看能不能自殺成功……

聽完這個理由後的葉伊赫反手就把那瓶嗅鹽扔垃圾桶裡。

另外還有毒蘑菇、河豚、海蜇,甚至銀杏果,主打一個要是吃不死就往死裡吃的氣勢。

像中也和普希金他們是很難管住太宰主動作死的,於是就有了葉伊赫和織田作輪流監督他的結果。

在旁邊圍觀太宰吃癟的中也立刻轉怒為樂,心情舒暢無比。

他重新在沙發上的另半邊空位上盤腿坐著,拿起遙控器切換信號輸入源,“新聞也看完了,來打遊戲。”

哼哼,他今天的手感特彆好,肯定能把太宰操控的角色揍得死去活來!

“什麼新聞?”葉伊赫好奇問了句。

“官方一個勁在自誇的新聞啦,沒什麼意思。”

驟然失去快樂源泉的太宰治翻個身,無精打采的歪著腦袋,“隻是確認一下他們內部的矛盾有沒有爆發而已。”

他連豎起食指都有氣無力的,半張臉都埋進柔軟的扶手裡,導致聲音也有點悶;從葉伊赫的視角望去,對方躺在沙發上的身體瘦削而單薄,蜷起腿時甚至占不了多少地方。

就這還敢每餐隻吃一點點飯,動不動就想亂吃點有毒的東西?想得美。

費奧多爾在這方麵就比太宰乖多了,讓吃什麼就吃什麼,讓吃多少就吃多少,既不浪費食物,也不提出離譜要求。

“畢竟,有出來聲稱對此事負責的議員,就有因為利益受損而對他產生怨恨的政府官員呢。”

太宰豎起的食指搖了搖,就像在空中畫出一個圈。

“我在等他們冒頭,然後全部割掉——這樣才能防止他們之後偷偷使絆子。”

“畢竟,能活躍在明麵上的犯罪組織,多多少少都會和政權有勾結,他們提供金錢,政權提供方便。”他的聲音也飄飄悠悠的,聽起來就像是快要睡著了,“如果隻拔掉胡蘿卜而不把坑填上的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不小心栽進去哦。”

“確實。”葉伊赫點頭,“哪怕異能特務科可以搞定高危異能者,他們對自己的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也沒有什麼辦法。”

這就是政治博弈帶來的副產品,即使政客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他們也不會去做——在這個互相廝殺的隱形世界裡,權力至高無上,而非道德。

“真無聊,那幫大人的腦子隻會想這些東西?”中也嘖出聲,遞給太宰一個遊戲手柄,“難怪會出現擂缽街那種存在啊。”

但凡政府願意負起點責任,也不至於讓那個深坑裡擠滿各種潛逃罪犯、反社會惡人、非法組織、和底層貧民。

“混亂對他們才有好處呢,頭腦單純的chuuya小狗。”

接過手柄太宰治發出輕聲的悶笑,連喊中也的口吻都變得親昵起來——也可能隻是為了惡心一下對方。

“被劃分成租界更是給了他們一個理直氣壯說出不便管理的借口,這樣之後無論拉選票還是斂財都方便了超——多呢。”

“你喊誰小狗?”

臭著臉的中也頓時毛了,“彆逼我在遊戲裡連殺你十二次!”

“哈啊還真敢說,”太宰終於撐著身體坐起來,還算姿勢端正的把自己窩進沙發裡,“小心被反殺十二次啊,中也。”

電視機裡傳來激昂的戰鬥開場曲。

葉伊赫心下感慨,不愧是同齡人,看這打打鬨鬨的氣氛真融洽,每天都不會無聊。

等他去做飯,時間再往後推了一些,普希金、伊萬和果戈裡也回來了。

精疲力儘的普希金慣例往玄關處的榻榻米一倒,累得隻剩喘氣的份。

以前隻有伊萬一個人監督,現在好了,又多了個湊熱鬨的果戈裡!

伊萬雙手負在身後,以標準且矜持的貴族姿態施施然從普希金身旁路過,去廚房為他的主人打下手。

果戈裡則蹲在普希金身邊給他打氣,“加油啊我的普希金老兄!振作起來!你一定不會倒下的!”

就差拿個喇叭在他耳邊滴滴叭叭的吹。

普希金轉過腦袋,艱難的白他一眼。

“你還好意思在這裡說!”他甚至氣到用回俄語,“是哪個混賬在我快要跑到終點的時候,用他的傳送異能把我送回二分之一處啊!”

“哎呀是誰呢?”

被點名控訴的果戈裡用食指點著嘴唇,表情困惑又無辜,“完全不知道——嗚哇,果戈裡竟然麵臨了魔術生涯的大難題!真是太失敗了!”

“…………”冷眼看他賣萌的普希金忍無可忍發出怒吼,“我說的就是你啊!!”

“但是但是,伊萬不也沒反對嗎——”

“那家夥才不會反對,他竟然還嫌我太胖!偏見,這是徹徹底底的偏見!”普希金錘地,“我總不能瘦成蘆柴棒吧!”

他現在已經是脫胎換骨了好不好,就算走在街上也能被誇一聲型男的程度!

到底有沒有同事愛啊這兩個人!一個兩個搶著把BOSS給的指標翻倍!!

普希金簡直要望著天淚流滿麵。

早知如此,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胖起來,這樣就不會被老板盯上,就不會被點名要求減肥,就不會被伊萬和果戈裡這兩個沒良心的老鄉輪著監督……

都怪當年吃下去的第一個漢堡!

在廚房裡的葉伊赫清了下嗓子,勉勉強強忍住笑意,“果……科裡亞,”——他險些忘記要喊果戈裡的愛稱,“你打算在這裡住多久,魔術巡演不要緊嗎?”

“哎呀,我親愛的費佳,”

聽到葉伊赫在喊他,果戈裡立刻拋下正反省到當年吃下第215個漢堡的普希金,快快樂樂地蹦躂去葉伊赫那邊。

觀看他魔術表演的觀眾和被他殺死的敵人要是看到這宛若轉圈小狗的一幕,簡直能把眼珠子都嚇到地上去。

“我的魔術巡演已經結束了,”果戈裡的心情一看就特彆好,“接下來都是以【死屋之鼠】成員活動的時間——啊呀,我竟然還穿著魔術師的禮服呢!”

果戈裡雙手掩住嘴,驚慌得仿佛剛剛才發現自己著裝沒有改變。

“糟糕糟糕,我再重複一次,是以魔術師加【死屋之鼠】成員活動的時間,為了達成——我此時此刻真正在追求的目標。”

說到最後幾個單詞,果戈裡飛揚的發音又驟然低了下去,以一種極正常的口吻,平淡且冷靜地說出來。

短短幾句話,果戈裡的情緒一波三折,語氣跨度之大讓葉伊赫愣了下才開口。

“是什麼目標?”

該不會和費奧多爾一樣,要創造一個消滅異能者的世界…之類的吧。

話說他也不確定這句話是真是假,有可能隻是費奧多爾隨口糊弄他的而已。

“保——密,”果戈裡衝葉伊赫眨眼睛,係著紅絨球的發辮在腦後一晃一晃,“隨隨便便就讓魔術師揭秘可真是失禮——必須要等觀眾散場結束後才行呢,”

——聲音忽然低下去的他豎起食指,輕輕壓在嘴唇上,“到那時候,我就可以偷偷告訴你一個人了哦,我親愛的費佳。”

葉伊赫默默點頭,“啊,好。”

這種類型真的超難對付,有種跟不上他思維的跳躍就輸了的錯覺……

“說起來,”恢複笑眯眯表情的果戈裡又開始伸懶腰,做出即將要大展身手的熱身動作,“下一個目標是誰?什麼時候動手?不如就今晚吧?”

“啊-啊,下一個目標的話,當然是本地的老牌mafia組織【高瀨會】,”

——正在和中也結束一盤對戰的太宰分神轉過身,一手搭在沙發背上,也朝果戈裡露出壞心眼的微笑。

“但是,不帶你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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