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述突然噤聲。
教工宿舍的公共廁所在院子角落,一共有兩扇透氣窗,都貼著毛玻璃窗紙。一扇靠近門口,窗台下就是洗手池,一扇在隔間儘頭,與院牆之間隻隔著一條夾道。
元宵站在門邊等他們,怎麼會閒到發慌繞到另一頭的窗外往裡麵偷窺?
再看那黑影的身高,比元宵還要矮上一截,脊背佝僂,最多不超過一米六,定然不可能是元宵。
興許是注意到了黎述的視線,那黑影緩緩轉動頭顱,隔著老舊的窗紙看了過來,慢慢抬起手。
雞爪似的陰影落在窗紙上。
黎述收斂心神,若無其事地問:“你們好了麼?好了就快出來,元宵在外頭等急了該罵人了。”
隔間門推開,江橙子和陳池不明所以,被黎述催著往外走。
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聽到黎述說:“跟元宵回宿舍去,遇到麻煩商量著來,我要是沒回……”
話音未落,公廁大門就砰的一聲,闔上了。
“黎述!”
“臥槽,黎述,你瘋啦?!”
元宵等人猛拍門板,連撞帶踹,門板卻紋絲不動。
忽然,江橙子驚呼:“白霧……廁所裡有白霧!”
窗戶那頭彌漫開乳白色霧氣,完全阻隔住他們的視線。
眾人臉色煞白,這情形,恐怕有一隻C級詭異在廁所裡開啟了詭域,黎述一個人在裡麵,能對付得了嗎?
選擇讓江橙子和陳池先出去,自然有黎述自己的考量。
其一,他不清楚這兩人的異能,留下來也隻是徒增變數,影響他的判斷,更甚者,會徒增無謂的傷亡。
其二,如今他手頭有三個D級異能,精神力也在滿格,對上C級詭異正好試試成色。
其三麼……
黎述低下頭,幾縷碎發滑落,遮住小半張臉,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嘴角漾開的甜美笑渦。
想獨占探索詭異的獎勵也並非不可說的事,要儘快變強,這是最快的辦法。
思緒尚未沉澱,濃白如膠質的霧氣中影影綽綽透出一個人形,陰風呼嘯,流雲霧靄沿著隆起的五官輪廓傾瀉。
黎述後撤幾步,指間捏著一張撲克牌,一錯不錯地盯著即將穿牆而過的詭異,眼中既有恐懼,亦有興奮。
青黑布衫,三角眼,脊背佝僂……
看到來人,黎述的語氣沒有半分驚訝:“李村長,這麼晚了還來學校?”
老李嗬嗬一笑,呲出被煙熏黃的牙:“小黎啊,我早上跟你們掏心掏肺,你怎麼還不信我的話,到處亂打聽呢?這樣子搞,多讓李叔寒心呐!”
黎述怔了怔,繼而心下了然,他們去劉小東家的事估計被老李知曉了。
那麼老李想必也猜到,他們推理出了“所謂乩童,實乃祭品”的真相。
王婆婆的故事死無對證,數十年來,眾多乩童的親朋好友們可還活在世上。
過去,村民們對此事三緘其口,將真相與乩童們的死亡一同埋葬。然而事情一旦敗露,或是為求自保,或是為了謀利,就會有越來越多知道內情的村民站出來證實此事。
悠悠眾口但凡被撬開,就是洶湧如潮的輿論。
到那時,山陰村的名聲恐怕不比茅坑裡的陳年舊屎好上多少,李村長的官帽也要不保。
“村長,您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黎述裝傻。
“聽不懂?嗬嗬,那我便讓你死個明白!”
老李才不跟他客氣,臉皮抽搐幾下,冷笑一聲,上肢肌肉一塊塊隆起,布衫嘶啦一聲爆裂,右手扭曲成爪狀,裹挾縷縷陰風,猛地朝黎述抓去。
公廁的過道又窄又短,幾步就能走到頭,黎述沒有半點騰挪的餘地。
眼看就要抓爛黎述那張小白臉,把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摳出來,老李心頭暗喜未消,卻抓了個空。
“嗯?!”老李駭然,“怎麼回事?!”
黎述原來站的位置,哪兒還有人?
下一刹,老李脖子一涼,伸手去摸,卻摸到一手冰涼滑膩的黑血。
“你……”
老李發出嗬哧嗬哧的氣聲,低頭一看,脖子上不知何時斜插了一張撲克牌。
一滴血淚自國王的眼下滑落。
“哎呀,”黎述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這回運氣不錯,抽了個K。”
慶幸的語氣,差點沒把老李氣個半死。他扭過頭,再揮出一爪想要了黎述的小命,可身子轉了半圈,頭還留在原地。
輕笑聲在廁所中回蕩。
嗤——
黑血斜飛上牆,老李的頭顱滾落到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