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隊友一臉見怪不怪卻覺得丟人的表情，雖然樂器沒停，但估計心裡已經開罵了。
孤爪研磨對流行音樂的興致不算高，但這名主唱莫名讓他想起了自家的列夫。
在校園祭這天，果然到處都彌漫著少年之間的凝聚力，不同形式的，不同社團的，不同性彆的……人一生中會加入無數個團體，但唯有少年時代的團體是僅依靠情感就能聚在一起的。
這就是竹岡靜想要感受的嗎？
孤爪研磨微微側頭看向旁邊的竹岡靜，卻沒有看見像方才那樣新奇而向往的表情。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片刻，然後低頭盯著足尖。
視角關閉了，但樂聲還能撞擊她的感知。在副歌部分，配樂、人聲和觀眾情緒同時抵達高峰時，竹岡靜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轉身朝彆處走去。
音樂和歡呼都被拋在身後了，但竹岡靜還是腳步未停。遊客漸行漸少，寂寥和空曠不動聲色地接管了空間，兩人的腳步聲漸漸衝出喧囂的重圍，在這覆了青苔的小道上篤篤作響。
“竹岡……”
孤爪研磨看著她的背影。
竹岡靜終於停了下來。
夏風從樹梢中穿過，帶來陣陣涼意。
“好孤獨啊。”
竹岡靜毫無預兆地說出了這句話，語調平穩，聲音低沉。
“原本以為看看同學們的凝聚力會讓我振作來著……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她再次歎氣，轉過身無奈地望著孤爪研磨，“原來我還會嫉妒啊。”
獨立遊戲製作者，是注定得不到支持、注定單打獨鬥、注定要與孤獨為伴的群體。翻越技術壁壘已經足夠困難，但還必須同時具備鋼鐵意誌、藝術細胞以及那“百分之一的靈感”。即便用幾年時間嘔心瀝血做出了自己的遊戲，也不一定能賺回成本，甚至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沉入網絡大海的底部……不管怎麼看，那句“努力就能得到回報”都難以令人信服。
就算她是十六歲的少年，也不可能被命運之神額外眷顧。
“編程也難，繪圖也難，編曲也難，這三項最近都遇見了瓶頸，可是我必須全都攻克下來才行……為了鼓舞自己，我會去玩其他獨立遊戲，但是越玩越覺得自己的遊戲爛透了……”
竹岡靜一口氣把最近的問題倒出來，不禁有些抓狂地捂住腦袋：“我到底是為什麼選擇這條道路來著？！”
最近她狀態不好，果然是因為這件事。
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遇見挫折，大概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製作獨立遊戲”這樣暫時沒有反饋、看不出成敗的工作，也會遇見“懷疑自己”的坎坷。
一直都“以最有效功率輸出自己的情緒”的孤爪研磨對那種感覺很陌生，也不覺得自己擅長安慰這樣的人。
黑尾鐵朗輸比賽後，也會陷入低落的情緒。比起情感支持，孤爪研磨更喜歡直接從事實上解決問題：“去練級嗎？”
情緒這種東西，是無法數字化、無法用遊戲的思維解決的，他不喜歡。
竹岡靜所煩惱的，有兩件事，一是朋友少的孤獨，二是遊戲進展不佳的焦躁。
前者需要情感支持，他暫時沒法妥善處理，但後者的話……
“竹岡，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說話的時候，我說了什麼嗎？”
竹岡靜的情緒波動仿佛沒有影響到孤爪研磨，他依然保持著平時的冷靜狀態。隻是一雙琥珀色的貓瞳在中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讓竹岡靜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像是說了一堆獨立製作遊戲的困難……？”
“你倒是記住些好的東西啊。”孤爪研磨移開眼睛，小聲嘟囔了一句。
“抱歉……”
孤爪研磨歎了口氣，重新看向竹岡靜，平靜地說：“我說，‘請問這是哪個遊戲？看起來很有意思’。”
“啊，是這樣！”
塵封的記憶突然被拂去灰塵，隨著原人物一字不差的複述，竹岡靜甚至清晰地回憶起了當初夕陽下的教室，金色空氣中浮動的灰塵，孤爪研磨替她撿起的角色人設圖，還有自己當初得到誇獎後興奮的心情。
就連這句話都記得，研磨記憶力這麼好的嗎……
孤爪研磨繼續說：“我接觸過很多遊戲，獨立遊戲和小公司發售的不知名遊戲也不少。凡是我覺得有趣的，不管前期宣傳如何跟不上，到後期都會人氣飆升。”
竹岡靜愣愣地看著他。
“所以你不用擔心的。”
有些話由兩類人來說可信度最高：一是表裡如一的單細胞生物，一是不受情緒影響始終冷靜客觀的人。
孤爪研磨是後者。因而他說出的話帶有不容置疑的威力。
竹岡靜思前想後了半天，隻憋出一句話：“研磨的‘有趣’真是可怕啊……”
“嗯？”不是，這就是你抓的重點？
“不過，謝謝，我感覺好多了。”竹岡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許是心情突然由低轉高，她甚至像是剛看完笑話那樣笑了很久，導致孤爪研磨默默往旁邊挪了幾步。許久，她又說，“有朋友真的太好了。”
……似乎，她煩惱的第一個問題也解決了？
很好，皆大歡喜。
“以後，我會繼續努力，”兩人往外走了一會兒，竹岡靜突然望著前方沉聲道，“會做出讓研磨覺得‘最有趣’的遊戲的。”
“是嗎？”孤爪研磨轉頭看她，隻看到了表情認真的側臉。於是他微微一笑，“我期待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