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放下手裡的酒瓶，衝上來和莫德裡奇擁抱，又抱了伊維察，然後用克羅地亞語回頭和朋友們說:
“都和你們說了，這可是盧卡·莫德裡奇最喜歡的餐廳，你們是不是當我吹牛呢？”
“現在信了。”
聽到熟悉的克羅地亞語，伊維察心底無名的慌亂滋生蔓延，全身緊繃。
一個老人衝上來抱住伊維察：“我們的大明星，你今天踢得太棒了。”
“是啊你看，我們把電視打到這個台就是為了看你的首秀。”電視機裡正在回放剛剛結束的比賽，皇馬還在落後。
“我孫子有你三件球衣，天天穿著睡。”
“行啦行啦，都安靜點，彆打擾人家。”盧齊婭把老頭們一個個按回座位，回頭笑問：“今天想吃什麼？”
“問小伊吧。”
趁著伊維察翻菜譜，盧齊婭給莫德裡奇拿來一瓶紅酒。
“我不喝酒，你忘啦？”
“這是特意給你留的小蘭珍珠酒，你一定得嘗嘗。”盧齊婭不由分說已經開了瓶。
“謝謝，我自己來吧。”
莫德裡奇接過酒瓶。瓶身上標注著“Pvac Mali，Vrhunsko（普拉瓦茨馬裡，優質）”
普拉瓦茨馬裡是克羅地亞特有的葡萄品種，彆名小蘭珍珠。巴爾乾半島夏日陽光充沛，是優質的葡萄酒產區。但技術原始，產量小，知名度不高，年產值遠比不上法國、意大利等產酒大國。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
那時候這種物資很稀缺，小盧卡拉著他開了住處唯一的一瓶，他們偷偷嘗過酒的滋味，又酸又澀，一人喝了一口就塞上軟木塞，偷偷放回去，被父親發現時已經變質了。
“現在也很喜歡。”伊維察給自己倒了小半杯。
莫德裡奇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伊維察在他印象裡是能堅持十多年比賽後冰浴來防止拉傷的人。自從他十七歲正式成為職業球員，沒沾過任何不良嗜好。
他們明明麵對麵坐著，中間卻橫亙著四年。
老板娘看了一眼伊維察點的單：“你和盧卡第一次來點的幾乎一模一樣。”
排除掉一些高糖高脂的，伊維察點的都是店裡的招牌。
伊維察呷了口小蘭珍珠酒。入口黑莓和櫻桃的水果香氣混合著胡椒香料的味道，刺激撲鼻，回味是沒有經過處理的酸澀，倒顯得很特彆。
牆上懸掛著一張上屆世界杯克羅地亞亞軍頒獎的合影，莫德裡奇叼著銀牌側躺在中間。照片裡的主力有的已經退役，有的還是五大聯賽各自俱樂部的中流砥柱，有的回到了克羅地亞。
莫德裡奇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那場決賽你看了嗎？”
“嗯，我在家看的直播。”伊維察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旁邊一桌老頭們的話題也轉變到了足球上：
“現在的足球，全是依靠定位球得分，太無聊了，我們當年那才是真的足球。”
“是啊，現在的足球雖然戰術和技術都升級了，總感覺少了點什麼，那個時候的足球更有激情，那時候的德比也是真的戰爭啊……”
伊維察的瞳孔縮了一下，沒吭聲，把杯底的酒喝光了。
“小伊……”莫德裡奇垂眸，他睫毛的陰影晃晃蕩蕩，眉毛一蹙起來就顯得有點可憐。“帶你來這其實是我的私心。你四年沒回家了，我隻是想帶你嘗嘗家鄉菜，我不想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
“沒有，我也很懷念那時候。”伊維察搖頭，臉上又恢複了笑意。他給莫德裡奇倒了淺淺的一杯底葡萄酒：“嘗一點吧，這酒在西班牙可不好找。”
莫德裡奇搖搖頭：“我得送你回去。”
首先端上來的是魚湯。這是一種用多種魚類和香料熬成的湯，是克羅地亞最受歡迎的菜肴之一。
老板娘盧齊婭站在一旁看著伊維察攪動湯勺，等著他的評價。
湯底清澈透明，軟嫩的魚肉汁液鮮美，略帶辣味，百裡香和羅勒讓整體味覺豐富而平衡。
伊維察問盧齊婭：“你是紮達爾人吧。”
“嗯，我家在紮達爾，但我丈夫是塞爾維亞人，之前在克羅地亞國內是大學教授……後來那段時間我們住處被沒收了，我們就逃到了馬德裡，做過各種營生，後來開了這家店。”盧齊婭輕描淡寫地說道。
伊維察察覺到莫德裡奇的目光又擔憂地落在他身上，便笑著點點頭：“味道很好，我能嘗出來。”盧齊婭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小時候我聽我爺爺說，魚的一生必須遊三次泳：一次在海裡，一次在橄欖油裡，一次在酒裡。”
莫德裡奇也撈起一片魚肉：“哈哈，總之沒有一條魚能活著遊出克羅地亞。”
餐廳的氣氛鬆弛了些，好像他們是關係還不錯的舊友。
電視裡比賽的回放剛好播到莫德裡奇助攻他的那一段，他聽到解說員高喊“完美的配合，不像是第一次一起踢球。”
那是因為他看過莫德裡奇的每一場比賽，對他遇到球場上各種情況會怎麼處理比他自己還清楚。
莫德裡奇用餐叉夾起一塊生蠔肉：“彆看了，明天賽後總結會讓你看個夠。”
比賽轉播的最後的畫麵裡，莫德裡奇撲到他懷裡，笑容燦爛得過分。
伊維察心口有種溫熱的東西緩緩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