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激(1 / 2)

[足球]山鳴穀應 白枕青 6663 字 6個月前

第二天下午,皇馬全隊搭上阿聯酋航空讚助的豪華包機。機艙不大卻五臟俱全,各種娛樂休閒設施應有儘有,奢華又舒適。

伊維察一上飛機,一種熟悉的窒息感襲來。他徑直坐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看都沒看一眼窗外,就把舷窗拉上,戴上頭戴式耳機,聲音開到能剛好能遮住外界一切聲音。

他閉上眼睛,試圖平複心緒,但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出同一幕畫麵。

莫德裡奇走到伊維察身邊,看到緊閉的舷窗,歎了口氣,在行李架上放好行李,坐到他旁邊的位子上。

貝林厄姆站在他前麵的一排座位的過道邊上:“小伊,我失寵了。”

巴爾韋德把貝林厄姆擠到裡麵的位置上:“人家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你往後排吧。”

貝林厄姆趴在椅背上回頭看他:“小伊,彆睡了,快告訴我盧卡小時候是不是也喜歡上樹。”

貝林厄姆想伸手捏他臉,被莫德裡奇一把按回去:“他昨天沒休息好,讓他睡吧。”

飛機開始滑行,引擎的轟鳴聲漸漸填滿了伊維察的耳膜,超重感使他開始跌落,陷入無邊的噩夢。

克羅地亞,紮達爾。

垂死的夕陽咽下了最後一口餘暉。

“閉眼,小伊,彆看。”

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幾十架轟炸機遮蔽了天空,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緊接著傳來了接連不斷的爆炸聲、碎裂聲,人類的哀嚎聲、禱告聲、哭喊聲、呼救聲。車輛在混亂中發出尖銳的鳴笛聲,樓房的燈光在空襲警報中熄滅,城市一下子由白晝變成一片黑夜。

地上血水橫流,母親屍骨已寒。

小男孩從衣領裡掏出十字架,用指尖輕輕撫摸著鑲嵌在銀質十字上的耶穌像。“請讓我母親的魂回來吧。”慢慢地,他將十字架移到唇邊,閉上雙眼,淚水淌滿了他稚嫩的臉頰,“我的天父,求求您,讓我母親回來吧。”

那是他跟外婆學的。那年他發高燒快昏迷時,外婆就這麼向天父祈禱。

他的外婆三天前死於“心碎”——那時他們這麼稱呼心臟病發病卻得不到治療的人。

飛機飛得越來越低,父親也倒下了。

母親的魂沒有回來,父親的也沒有。

烈焰的火舌舔舐著天空,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整座城市在幾個小時之間成了被戰火撕裂的殘骸。

“盧卡,我沒有家了。”

兩個小男孩艱難地在廢墟裡找到一塊空地,雖然已經被破壞得支離破碎,但他們並不在乎。他們穿著明顯不合身的克羅地亞球衣,互相傳著球。足球是他們的小型避難所,這是唯一能分散他們注意力的事。

“誰允許你穿的。”地裡伸出一雙手,扯拽著那件成人款的國家隊戰袍,直接把衣擺扯到他的腳踝。

小男孩拚命護住身上的球衣,穿上它是他唯一的夢想。

恐懼被抽離成夢魘,破敗的屋舍亂了陣型,如同蠟燭一樣傾軋下來。荒涼的足球場扭曲變形,失去了幾何形狀。火焰從窗戶中躥出,透過厚重的霧氣,將一切染成詭異的顏色。火焰中有一張老人猙獰的笑臉,“小子,你跑不掉的。”

小男孩被無形的力量束縛,怎麼也無法逃離這荒誕的夢境。觀眾席上的克羅地亞球迷一齊嘲笑著他,他們的影子時而拉長,時而收縮,宛如一場黑暗中的狂歡舞會。

色彩變幻不居,慶典上漫天飛舞的紅白色的紙屑全都變成了炮火,觀眾席上的每個人都舉著黑壓壓的槍口向他瞄準。

“小伊,醒醒。”

“伊維察!”

伊維察戴著耳機,聽不見外麵的聲音,眉毛很重地皺了一下。

他一步也邁不出去,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扣下扳機。

“小伊?”莫德裡奇晃了晃他垂在身側的胳膊,被他反手扣住,攥住他的手。

周圍的一切,這片混亂光怪陸離的場景在夢境的深淵中漸行漸遠。

陽光從他夢中人的背後穿透,勾勒出側臉模糊的輪廓,逆光下那一頭金發散發著溫暖的光澤。

人剛從夢中醒來時,通常會短暫地處於一種脆弱無助的狀態。伊維察大腦空空如也,朦朧的雙眼還沒有完全適應光線,眨眼間有一絲茫然,遲疑地輕聲念到:“盧卡?”

胸口的悶痛後知後覺地襲來,像是被人剝離了血肉。伊維察抬手想要捂住心口,才發現莫德裡奇緊緊攥著他的手,應該說是他攥著莫德裡奇的手不放開。

伊維察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鬆開手,動作有些不自然,仿佛還在試圖擺脫噩夢的束縛,莫德裡奇的手骨節都被他攥出了青白色。

莫德裡奇很少見到他這般易碎的模樣。他臉色煞白,鬢角冷汗涔涔,嘴唇也白了,像是溺水的人剛被打撈出來。

“小伊?”

莫德裡奇一下子慌了神,用整個機艙都能聽見的聲音大喊:“隊醫!隊醫呢?”

伊維察伊維察摘下耳機,從夢境中脫離出來。他拉住莫德裡奇的衣袖,剛才眼中的那種脆弱敏感已經完全消失了:“我沒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