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夏芷言聽到語音後就笑了。
她單手拿起電話湊到嘴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語音發送成功後的提示音咻地一下出現後,夏芷言看著屏幕,本想等待著江南溪的回話,就見迎麵的位置上突然坐下來一個人。
夏芷言蹙眉。
來人自如極了,身子往後一靠,半邊仰在椅子上,衝著夏芷言揚唇一笑。
“好久不見啊,夏老師。”
“謝夢魚。”夏芷言看著對方,“有事嗎?”
謝夢魚眨眨眼:“原來夏老師還認識我。”
“我還以為,按照你的性子,早就把我忘記了呢。不管是我的長相,還是我的樣子。”
夏芷言:“我沒老年癡呆。”
雖然離忘記也已經不遠了。
“什麼事?”夏芷言又問了一遍。
謝夢魚:“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
夏芷言:“我以為這是基本共識。”
她甚至覺得,謝夢魚就算有事也不該來找她。
明明她今天約的是她那便宜老爸盛修銘談事情,為什麼來的人是謝夢魚?這背後的彎彎繞繞夏芷言一想就懂,故而更覺得不快。
謝夢魚瞧見夏芷言麵上毫不掩飾的不耐,沒生氣,反而笑了。
“你還是一樣聰明。”謝夢魚撐著下巴,注視著夏芷言,“《名伶》的劇本被你拒絕這事傳到了你家老頭子耳朵裡,他得知這劇的導演是我,專程來找我,讓我勸勸你。”
夏芷言:“不演。”
她說:“也不用勸。”
謝夢魚挑了挑眉:“你爸可是一番苦心。”
“自我感動罷了。”夏芷言冷顏道。
謝夢魚說:“當初和你談戀愛的時候,你爸可不同意這事,非得把我趕出國內。現在這麼多年過去,老頑固也能變得這麼體貼?”
夏芷言歎息一聲:“你還在怨我?”
謝夢魚癟癟嘴:“沒。”
“分手是我提的。”她說,“我心甘情願。”
“隻是感慨一下時過境遷,人的想法也變化莫測。”
夏芷言:“他不過是人老了,總想做點什麼找補罷了。”
謝夢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是吧?”
夏芷言:“雖然還沒到這個程度,不過也差不多了。”
盛修銘前幾年生了一場大病,或許是在那場病裡,他一下看清楚了這世間上善的惡的,心虛的後悔的。也許是怕真走以後背著滿身負累,所以才希望這個時候為夏芷言付出些什麼。
以他所謂的‘對你好’的方式。
夏芷言對此感到極為厭煩。
她本都與盛修銘毫無言語可說,但這些時日來,她想到關於南南的一件事,這才跟盛修銘有了聯絡,也跟他約了今天的飯局。
結果——
他倒好,自以為是做好事,把謝夢魚叫來了。
當年盛修銘努力想要棒打的鴛鴦,現在早就成為了兩隻陌生的飛鳥。他卻反而想要試圖把鳥湊在一起。
這不鬨著玩嗎?
夏芷言心煩得很。
“這飯你自己吃吧。”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我先走了。”
謝夢魚叫住她:“夏芷言,那你還在怨我嗎?”
夏芷言看著她:“想什麼呢?”
“要不是這電影,我都快忘記你叫什麼名字了。”
謝夢魚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其實挺想你演這個片子的。”
她說:“畢竟這電影的原型是你的偶像。”
“很適合你。”謝夢魚說,“從我看到劇本那一刻開始,我想找的演員就是你。”
夏芷言:“我還是那句話。”
“不演。”
謝夢魚:“因為我?”
夏芷言沒吭聲。
謝夢魚:“不是說不怨我了嗎?”
她以為這就算握手言和,做不了情人,還能做普通同事。
內娛的演員很多,可要和夏芷言一樣,要美貌有美貌,要演技有演技的那是少之又少。《名伶》的劇本時間跨度之長,普通演員根本難以hold住。更彆提,夏芷言自身就有一種混跡紅塵卻又清醒獨立的氣質。這跟《名伶》的主角簡直一模一樣。
謝夢魚很少執著什麼事情。
拍電影,挑演員,是她少有的執著的事。
她很想磕下夏芷言這個演員。
隻要她想讓《名伶》成為一部影壇佳話,曠世絕作,那她就不能放棄夏芷言。
謝夢魚再三澄清:“我隻是很想你演這部電影,絕對不會有任何其他意思。”
夏芷言:“我知道。”
“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坦蕩地看著謝夢魚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我不想讓她有任何誤會的可能。”
謝夢魚怔了怔。
短暫平複過驚訝的心情後,她揚起一抹複雜的笑意。
“你為了她拒絕工作?”
謝夢魚說:“這還真是我沒見過的一麵。”
夏芷言抿了抿唇。
謝夢魚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你以前從不會這樣。”
“你一定很愛她。”
她笑起來:“上一個有這待遇的,還是你家小朋友。”
夏芷言定在原地。
她突然想到許多年前,她和謝夢魚分手的時候,謝夢魚控訴她的理由。
“夏芷言,你真的喜歡我嗎?工作比我重要,你妹妹也比我重要。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管看到什麼,你也總想著她。”
“我做什麼女朋友啊。”謝夢魚說,“重新投胎當你妹妹算了。”
“夏芷言,你根本不會談戀愛啊。”
她和謝夢魚的感情始於一次劇組工作,兩個人都在組裡。謝夢魚當時是導演助理,對夏芷言一見鐘情後,向她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夏芷言十八歲出頭,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什麼人。跟謝夢魚在一起的時候,有開心的瞬間,也有讓她覺得惶恐的時候。她嘗試著努力一點一點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但她和謝夢魚之間的節奏永遠不能統一。
她總是太慢了,而謝夢魚走得太快了。
盛修銘知道兩個人戀愛以後私下去找過謝夢魚的麻煩,跟電視劇裡差不多的情節,就差沒說‘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女兒’。
夏芷言是分手以後才得知這件事的。
謝夢魚什麼都沒跟她說,自己承受著,問夏芷言願不願意放棄一部電影主演的機會,和她去國外重新開始。
那部戲是夏芷言準備了半年,試鏡三次才爭取到的。
她跟謝夢魚說,她沒辦法去國外。
戲要在國內拍,養的小孩也在國內。
謝夢魚就突如其來地爆發了。
跟夏芷言提了分手,一個人遠走異國他鄉。
盛修銘跑來嘲諷這事,夏芷言才知道他在背後搗的鬼。謝夢魚走的時候一分錢沒要,夏芷言現在想起來都還會替她覺得虧。
反正那是盛修銘的錢,不要白不要。
這些瑣碎的細節,夏芷言已經很久沒想起來了。她大概在很早很早之前為此傷心難受過,可時間把一切都抹的平緩,細小的疤痕埋藏在她的心間,幾乎不可見。
思緒在這一瞬間突如其來起伏,隻是因為謝夢魚無意之間道破了一件事。
——!
是啊。
夏芷言想: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與南南戀愛與否,她都把南南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就連謝夢魚都知道。
夏芷言忽然莞爾,對著謝夢魚笑著說:“你講的對。”
“有這個待遇的,確實隻有她一個人。”
“先走一步。”
她拎起放在一旁座位上的包,低頭衝著謝夢魚微微頷首,轉身就走。
背影很瀟灑,很利落,步伐裡甚至帶著一點奇妙的輕快。
與她不一樣的是,坐在原地的謝夢魚在腦海中整理了半天這對話,才察覺出這情況的微妙。
夏芷言這話什麼意思?
有這待遇的的確隻有她一人。
也就是說
“哇哦。”謝夢魚挑挑眉,“有意思。”
這樣奇妙的巧合,搞得她更想讓夏芷言出演《名伶》了。畢竟,裡麵也有一條幽深曖昧的師徒線。
謝夢魚琢磨半天,最終還是欠揍地去要了一個電話號碼。
一個小時後,剛剛跟盛修銘吵完架的夏芷言躺在酒店的床上,拿著手機一直看。
南南沒回消息。
6s的語音之後,她也給了回答。
但江南溪安靜到現在。
有些不正常。
夏芷言想,南南總是會很快回她,隻要看見。
是聚會又續攤了嗎?還是南南太累了所以睡著了?夏芷言思忖半天,在聊天裡問了一嘴,又等了許久,見還是沒人回複,這才起身去泡澡。
這麼一磨蹭,又是個把小時過去。
原來最能殺掉時間的不是繁忙,而是焦慮無比的等待。什麼都做了,又好像什麼都沒做。躺一會,拿起手機看一眼,沒回複,便去網絡上找找樂子,累了就再躺一會。周而複始。
等一個人的消息時總是這樣。
酒店的浴缸很大,裝滿了水。她喜歡閉著眼睛潛入下麵屏住呼吸的感覺。在水裡,那種焦灼不安等待的感受便會被儘數抹掉。
什麼都不剩了。
世界隻餘一片安靜。
夏芷言沒看時間,甚至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的澡。
她好像迷迷糊糊在浴缸裡睡著了,又好像沒有。總之,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是聽到浴室門被啪嗒一聲打開。
有賊——
夏芷言驚坐起來,水淋了一身。
浴室門口,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站在那。
“南南?”夏芷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南溪風塵仆仆,帶帽短袖都變得有些皺巴。她望著夏芷言,沒說話。
夏芷言想站起來,但躺太久,突然起來,人快要摔到。江南溪上前一把扶住她。衣衫完整與□□無比,兩相接觸。
江南溪滿肚子的氣一下就沒了。
她看著夏芷言已經被泡皺的指尖,捏住,抬起,親了一口。
“姐姐,你不會又在浴缸裡睡著了吧?很危險。”
夏芷言想反駁,又聽江南溪說:“對了。”
“我今天過來是因為接到了一通電話。”
“幾個小時前,謝夢魚有打給我。”
第72章 【072】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被江南溪抱起來放在酒店的盥洗台上時,夏芷言腦子還有些暈乎。
十多分鐘之前,江南溪說完謝夢魚的名字以後,沒有給她任何回話的空隙與時間,就將她一把抓進懷裡。
吻如一夜暴雨忽至。
夏芷言從沒見過這樣的江南溪,也沒有經受過這般熱烈的吻。
洶湧,澎湃,透著突破和碾碎一切的氣勢。
吻她的唇在用力,舍尖在突圍,在攥取。摟著她的手也在用力,掐著夏芷言的腰,很細很好握的地方,正好有下凹的腰窩的地方,都被江南溪掐得發燙發紅。
原來夏芷言是知道接吻會讓人缺氧的。
但她從不知道能吻到近乎窒息的地步。
某個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變成了待宰的羔羊,被獻祭的祭品,於野獸之口中被吞噬,於惡魔掌心裡被揉碎。
以往的南南不是這樣的。
吻她之前會小心翼翼又期待地問:“可以嗎?”
一開始是溫柔的,漸漸變得熱烈以後,瞧見她呼吸不順暢,不如起初那般平緩便會微微停下來,關切地抵著她的額頭,耐心地問:“還好嗎?”
過去都是夏芷言主動抬手拽著江南溪要她繼續親下去。
親得發狠了,過頭了,江南溪還會道歉。
明明夏芷言的印象裡,南南是這樣的。
但此時此刻,此瞬此地,在她眼前的南南與印象裡完全不同。她撕碎了某種壓抑和忍耐,變得凶猛,變得不可抵擋,變得像風雨欲來的大海,在黑夜裡不動聲色卻又極為強勢地把夏芷言儘數裹挾。
什麼都被奪走了。
呼吸,心跳,思考著的大腦。
吻到最後有意識的時候,就是被江南溪放在盥洗台上。套房的平台很大很大,是大理石的。夏芷言果露的皮膚一觸碰上去就涼得全身一緊。
花好似被放到了北極,也微微顫動。
她下意識想要收攏雙腿,卻被江南溪強勢地分開。
她兩隻手掐著她的,雙眼就抵在夏芷言的麵前。
夏芷言發誓,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南南那雙清澈透亮,乾淨無比眼眸裡盛滿了濃鬱的暗色,像一場隨時就能把它溺死的風暴,平靜而危險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夏芷言身子往後一縮。
這位置到牆壁還有些距離,夏芷言撲了個空。
江南溪伸手摟住她的腰,觸碰著她戰栗的肌膚。
她輕聲說:“姐姐,你在害怕?”
夏芷言下意識搖頭。
“是嗎?”
江南溪的手順著冰冷的大理石觸碰。
“那我就在這裡懆你?”
夏芷言抬手去推她的肩膀:“不要。”
手一抬起來,她又好似失去了支撐,快要坐不穩,隻能伸手摟住江南溪的肩膀。
“怎麼不說實話呢?”江南溪的語氣很溫柔,神情也是,但那些觸碰的動作,全都像一條冰冷的蛇,一點一點地纏繞上夏芷言的肌膚。
“害怕就是害怕。”
“不要就是不要。”
“和前女友吃飯就是和前女友吃飯。”
江南溪貼近夏芷言的側頸,添了添那一處的動脈。跳動著的,順著心跳的速率一點一點脈起的血管隔著細膩輕薄的皮膚被舍尖滾燙的溫度所侵擾。
夏芷言刺激得連指尖都抓緊。
江南溪後領口皺了又皺。
“南南——”夏芷言有些慌,“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好啊。”
江南溪大大方方地笑了:“我聽你解釋啊。”
“我聽呢。”
她嘴上是這麼說的,指尖又是另外一番做派。
夏芷言連說話都困難,更彆提解釋了。
江南溪沒進,隻是在外。與其說是挑。逗,不如說是折磨。
夏芷言渾身上下都被複雜的情和穀欠所糾纏。
理智在告訴她不可以,得跟南南說清楚。同時身體本能的逃跑反應也在她的大腦裡發出嘶鳴。人感知到危險,遇到不可控的情況,轉身逃跑是本能。
戰逃反應,一種自原始時期救人類於獵物之口的本能。
現在也試圖拯救夏芷言。
但身體是失控的。
戰栗的時候,夏芷言甚至分不清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興奮。
大腦裡偶爾一閃過的念頭彰顯了另外一種陰暗。
跑啊——當然要跑。
跑了才能被抓住。
除此之外,她憑借意誌力克製許久,故意跟江南溪拉開距離,試圖物理調整病症的行為宣告全線崩潰。就像是被千軍萬馬衝破,唯一的差彆是,江南溪隻有一個人。她不管做什麼,都能輕而易舉挑起夏芷言的渴望。甚至可以什麼都不用做。隻是存在著就好。
一個名字,一處味道,一種象征。
隻要想起來,夏芷言就會有連鎖反應。
更何況現在。
理智與穀欠望成為了兩條互相背道而馳的烈馬,它們一騎絕塵,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去。
夏芷言立在中間。
拉扯的痛感竟讓她感覺出一種真實的快意。
從未如此清晰地明確到自己是活在此刻的。
不用憂慮未來,不用煩心過去,隻是在現在。時刻注意江南溪的每個動作,每個反應,也時刻在乎自己的每個念頭,每個呼吸。
每分每秒因此變得清晰。
清晰到夏芷言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巛息。
隨著波浪一下一下起伏。
抑揚頓挫。
像某種不成樂章的音符。
江南溪埋頭在她的側頸,突然張嘴咬了一口她的頸肉。是真的咬下去了,刺刺的,痛痛的,應該沒出血,但估計也不差那一點。
江南溪很少做這種事,或者說,她從沒做過。
以前她不會這樣。
明明之前是個連草莓印都不舍得留下的小孩。
隻會一點一點溫柔地親著,吻著,添一添,然後用不知道是解釋給夏芷言聽的話,還是說給自己的話講:“不可以,姐姐要拍戲的,要上鏡的,不能這樣。”
她不管做什麼都總是先考慮到夏芷言。
除了今天。
被咬住的那一瞬間,夏芷言下意識抬頭,抓緊了江南溪的衣服。隔著一層棉質的短T,夏芷言的指尖用力得在江南溪的皮膚下留下一道紅線。
“南南——”夏芷言在求饒。
她覺得應該是求饒。
而不是邀請。
儘管她的身體在感受到疼痛以後反而更加貼近了對方。
“我在呢。”江南溪的語氣裡透著一股理智的瘋狂,明明動作是親昵的,可噴灑出來落在夏芷言脖側的肌膚卻透著一股冷意。
“姐姐怎麼不解釋?”她不依不饒地問,“我給你時間了呀。”
夏芷言斷斷續續地說:“停一下,你先、你先停一下。”
江南溪:“真的嗎?”
抬手掐一下花。
夏芷言一顫。
“說實話呢姐姐。”江南溪蹭了蹭夏芷言的側臉,“說實話好不好?”
“要不要停?”
夏芷言忍了忍,眼淚快出來,最終隻講了一個字。
她有些恍惚。
她覺得自己剛剛說出口的那個字應該是不。
但為什麼江南溪停了下來?
夏芷言盯著南南身後的浴室天花板緩緩看了一會,看到飛舞的粉色泡沫一點一點散開,天旋地轉的瓷磚變得恒穩,燈的樣子也變得清晰。
噢。
夏芷言想,南南停下來了。
這就像是一場激烈的演奏會開到一半突然靜了音,又像是狂熱的電影播到中途失掉了聲音。
靜音後,剛剛洶湧的音符會變得更加震蕩。
靜音的畫麵,無聲的蒙太奇,有時也比鋪天蓋地的配樂更震懾人心。
夏芷言就在這短暫的空白裡一點一點找回了自己對身體的控製權,感知權,並更加強烈地體會到停止之前身體的每個細微的反應。
她在渴望。
渴望暴雨。
渴望狂風。
渴望一場不受控的愛。
一種鋪天蓋地而來,幾乎能把她毀滅的,甚至快要叫她疼痛的愛。
似乎隻有這樣,她充斥著疾病的身體才能得到滿足。也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確認一件事:她被占有著。
也因此被愛著。
那些過去在童年裡每個缺失的擁抱,被丟棄的需求,隱藏起來的渴望,孤獨的呐喊,全都躲在她的身體裡,死而複生,叫囂著一切。
夏芷言好像哭了,又好像沒有。
她隻知道自己的肩膀似乎熱了一片。
不是吻。
而是眼淚。
滾燙的,炙熱的,痛苦且卑劣的。
——嗯?
夏芷言遲緩半拍才反應過來。
“南南?”
她一下拋棄所有在自己腦海與身體裡撕裂的想法,滿心滿眼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毫不猶豫地伸手抱著她:“怎麼了寶寶?”
夏芷言有些慌:“哭了嗎?”
南南很少哭。
仔細想想,除了她們確定關係之前,南南對她告白,夏芷言好像從沒見過南南掉眼淚。
“南南?”她抬手推著江南溪的肩膀,試圖讓她起來一些,好叫自己看清楚心愛之人的麵龐,好明白她是不是在偷偷哭泣。
江南溪甕聲甕氣地說:“嗯。”
“我哭了。”她承認道。
夏芷言見她回答自己,鬆了口氣,為緩解氣氛,半真半假地試探,問:“怎麼哭了?”
“明明你在欺負我,哪有自己哭的道理?”
“吃醋吃到自己掉眼淚呀?寶貝。”
江南溪苦笑了下。
她抬起頭,額頭抵著夏芷言的額頭,雙眼注視著夏芷言的雙眼。
“原來你也知道我在欺負你。”
江南溪無可奈何地說:“我不是說了嗎?難受了,不喜歡,不舒服,要告訴我的。”
夏芷言:“也沒有。”
“因為是你。”她講,“都沒關係。”
而且她也不覺得不舒服。
江南溪:“為什麼?”
“為什麼是我就沒關係?”她不依不饒地問。
夏芷言有些害羞,但為了叫小孩安心,依舊輕輕開口:“因為愛呀。”
江南溪眼睛酸酸的。
她說:“我也是呀。”
“夏芷言,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愛你呀。”
“所以隻要是你,都沒關係。”
“不要再瞞著我了。”江南溪近乎哀求地說,“姐姐,好不好?”
第73章 【073】
江南溪的話一出,夏芷言的心就狠狠揪在一起。
心臟在疼痛地加速,言語卻暫緩了半拍。
最後脫口而出的是:“你都知道了?”
夏芷言有些不確定地問:“謝夢魚都告訴你了?”
江南溪扯了扯嘴角:“你果然還有事瞞著我。”
夏芷言:“”
很好。
夏芷言想,她家小孩現在會下套了。
“先下來再說?”江南溪摟著夏芷言的腰,“這麼坐著硌人嗎?涼嗎?”
夏芷言掃她一眼:“現在知道問我了?”
“是誰剛剛一言不發就把我抱過來。”
江南溪埋頭在她的脖頸處撒嬌蹭了蹭:“演戲嘛。”
夏芷言:“喔。”
“隻是演戲?”
她抬手順著江南溪往前彎腰時短T與腹部留下的空隙,一路追尋向上。
小貓伸出爪,一下抓住了一手能握的飽滿的桃子。
桃心在發硬。
夏芷言明知故問:“演戲?”
江南溪哼唧一聲:“半半演。”
夏芷言歪了歪頭:“哪一半是演的?”
是不能停止,還是理智克製?
說這話的時候,夏芷言的眼眸就沉沉地望著江南溪。她真的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漂亮到快要跟這渾濁不當的世界格格不入。璀璨又美麗,多情又溺愛。
有些人生來就是要吃熒幕這碗飯的。
夏芷言就是這種人。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而她也擅長運用這雙眼睛。
此刻瞧著江南溪時,那眼睛裡就像是盛滿了輕輕柔柔的鉤子,行無所忌且明目張膽地釣著江南溪池塘裡的小魚。
“吃醋是演的,還是發狠是演的?”
“又或者,現在這樣是演的?”
江南溪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正在偏航。
她無可奈何又咬牙切齒地說:“姐姐!”
“你確定現在還要勾我嗎?”
她好不容易讓自己停下來。
在自我的欲望和對夏芷言的尊重保護裡,江南溪選擇了後者。
但顯然,夏芷言想要更多。
不說話,隻是動作,湊上來輕輕吻過,像小貓的撒嬌,一點一點蔓延。
中途刹掉的車又開了起來。
江南溪僅存的理智還在掙紮:“等一下,等一下。”
夏芷言密密麻麻的吻像輕柔的雪落在她的身上。
“怎麼?”她囫圇地說。
江南溪強調:“做完後姐姐要跟我講清楚的。”
“不可以糊弄。”
夏芷言失笑:“你以為我在搞什麼?美人計?”
她牽著江南溪的手去往了一處蜜園。
指尖是濕潤潤的,帶著一點黏稠的質地。
“都是為你而流的。”夏芷言忍著羞怯,難得大膽又放浪地說,“南南,我想要。”
在江南溪明明白白對她說出那一句寫滿了愛意的話以後,夏芷言的穀欠念便不可阻擋地燃燒了起來,是夏日瘋長的河邊蘆葦,也是荒原上原本枯暗卻一日變綠的草蕩。身體裡每一處的基因和血液裡的細胞都在叫囂著。
來擁抱我吧。
形成漩渦。
扭曲那萬有引力倒海翻波。
卷起那熱吻背後萬尺風波。
將我連同人間浸沒。(注1)
·
這大概是江南溪和夏芷言之間最激烈的一次。
兩個人都不再掩飾,沒有躲藏,隻剩下最純粹的身體的袒露與對撞。
偶爾江南溪會問一句。
“可以嗎?”
“還好嗎?”
她像是進食前小心翼翼的野獸,在把對方拆吃入腹之前,會溫柔又體貼地詢問。
而夏芷言呢?
她在今日終於知道,獵物的本能就是逃跑,被捉,然後被享受。
能把她身體病症裡每一處焦灼的疼痛抑製住的,隻有高浪一般的快意,與痛共舞的瞬間。以痛製痛。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些疼痛不能單獨稱之為疼痛。還沒到那種程度,隻是較之她們過去那樣溫吞的作,現在這樣更激烈,更猛然,更放肆,更不顧一切。
拋棄所有與人有關的偽裝。
就此沉淪在動物世界。
很舒服。
夏芷言最後倒在床上的時候,微微有些失神,略過趴在她身邊的南南的發絲,將目光投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上。
一粒一粒的水晶。
棱形的水晶。
微微晃動著,每一個折射麵都映照出她和南南此刻糾纏狼狽卻又愛意彌散的模樣。
“疼嗎?”江南溪用指尖輕輕碰著夏芷言被她咬破的嘴唇。
夏芷言搖了搖頭,目光往後去,落在江南溪背上的紅裡。
好奇怪。
胸口湧出一股心滿意足的暢快。
夏芷言偏頭親了親江南溪的側臉。
“沒想到南南之前都在裝乖。”
“原來是壞小孩呢。”她輕輕調侃著,“喜歡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姿勢?講話也——”
江南溪害羞地捂住她的嘴。
“姐姐!”
夏芷言借著這個姿勢添了添她的掌心。
“姐姐也壞。”她說,“我也很喜歡。”
兩個人摟在一起,開了空調,蓋著一床軟軟的被子。本來該去馬上洗澡的,出了汗,江南溪怕夏芷言著涼感冒。這女人之前可是在浴缸裡泡了半天。
夏芷言說什麼都不讓,就要黏在一起。
她偏愛激烈,也偏愛激烈後無聲的溫存。
什麼話都不用說,沒有言語,接觸著的肌膚,透過肌膚傳遞而來的相擁的渴望,已經替代了所有言語。
在這樣的擁抱裡,夏芷言嘗試著打開了心房。
“謝夢魚跟你說了什麼?”夏芷言問,“我不知道她告訴你了什麼。”
也因此不知道該從何交代。
江南溪講:“她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興趣演電影。我以為是騙子,先掛了。後來她又打給我,說她是你的前女友。”
江南溪強調了一下:“初戀。”
夏芷言哼笑一聲:“還吃醋?”
江南溪:“也不算。”
“總之,她跟我講了你們的關係,又同我說了你要拒絕她電影的事情,然後”
江南溪語氣一頓:“她說你為了我去找了你父親。”
“姐姐,如果有什麼事情,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麵對。要是伯父有什麼不同意的,你不要一個人扛著。”
“就算伯父心裡更喜歡謝夢魚,想讓你們重新在一起,你也可以告訴我的。”
江南溪心想,要是夏芷言實在胳膊擰不動大腿,要跟謝夢魚搞什麼商業聯姻的操作,那她就當小三!她就是這麼壞!
夏芷言一開始還有些感動,後來越聽越糊塗。
“等等。”夏芷言叫停,“手機給我,我給謝夢魚打個電話。”
江南溪:“啊?現在?”
夏芷言:“不然?”
江南溪摟著她不撒手:“我不想要她聽到你現在的聲音。”
“是我一個人專屬的。”
夏芷言耳根一紅,敲了下江南溪的腦袋:“哪有什麼差彆?”
江南溪:“就有。”
夏芷言:“那我不打。”
謝夢魚這家夥究竟給她家小朋友胡言亂語了一堆什麼啊。綠江百合狗血文看多了是吧?她逛的南言之癮CP超話裡的文手都不敢寫這麼離譜的劇情。
怕小孩信以為真,夏芷言字字解釋。
“她那都是胡說。”夏芷言說,“除了拒絕演電影之外,其他都是胡說。”
夏芷言找她爹的確是為了江南溪,但並不是謝夢魚所說的棒打鴛鴦的劇情,而是為了替江南溪規劃後路。
“江家老頭快不行了。”夏芷言冷冷地道,“屬於你父母的那一份,就算你不要,我也得給你搶過來。”
剩下半句話,夏芷言沒說。
要是哪天她們分手,江南溪好歹有一份與她無關的家底。也算是一種底氣。
“盛老頭有這人脈手腕,他自己又覺得虧欠我,主動跟我提的這件事。”
“有我在,他不敢不喜歡你。”
“至於拒絕電影——”夏芷言歎息一聲,“我不想讓你誤會的。”
但結果還是誤會了。
“還有嗎?”江南溪凝望著夏芷言的眼,“瞞著我的事。”
夏芷言猶豫了下。
江南溪不著急。
她說:“之前我也瞞著姐姐好多事,姐姐知道後是怎麼做的?也沒有跟我生氣,隻是自責。為什麼呢?”
夏芷言張了張嘴想回答,江南溪卻抬手輕壓在她的唇上,示意夏芷言聽她說,並繼續說了下去:“因為你愛我。”
“不管這是哪種愛。”
“夏芷言,因為你愛我,所以你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好的壞的,全都接受。”
這也是江南溪今天剛賭這一把的原因。
賭輸了,她大概會被夏芷言大罵一頓連鋪蓋帶人的被趕出去。
好在她賭贏了。
“你見我最醜陋的樣子,在欲望裡失去理智的樣子,你還是愛我。”
“從小到大,你都在給我最好的愛。”
江南溪不動聲色地抓住夏芷言的指尖,穿插過去,與她十指相扣。
“夏芷言,我總說愛你,你總說知道,但你真的相信我愛你嗎?相信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
“又或者,你隻是不相信自己可以被愛。”
“如果相信不了,拜托,相信我好不好?”
夏芷言瞧著在她麵前虔誠低頭吻上她指尖的人。
眼眶一熱。
那個被她用愛意澆灌著長大的小孩,袒露了一切後,帶著自己的脆弱與害怕,勇敢地走向了她。那她呢?過去所有不被愛,不被母親與父親選擇的時刻,都被她一手帶大的小孩填補。
“我相信。”夏芷言很小聲地說,說完後,她又帶著一些不確定,“我可以相信嗎?”
江南溪心疼地摟著她:“可以。”
“以前我是你的小朋友,以後”
“在愛裡,姐姐就做我的小朋友吧。”
夏芷言那被留在童年裡無法長大的那個小孩,渴望愛卻又不確定的小孩。就讓她來照顧。
“夏芷言。”江南溪捧起她的臉,認真地說,“你值得的。”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一遍一遍地選擇你。”
“堅定且毫不猶豫。”
夏芷言沒說話。
熱乎乎的眼淚一下落在江南溪的指尖。
江南溪無奈笑起:“夏夏小朋友哭什麼?”
夏芷言搖著頭不語,回抱著她,緩了好久,才講:“南南,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給我十分鐘。”她說。
她決定坦白一切。
第74章 【074】
十分鐘後,夏芷言把私藏已久的許多電子文檔整理好交給了江南溪。
“你先看。”她有些無措地說,“有什麼就問我。”
雖說是下定決心坦白,但要夏芷言當著江南溪的麵把關於自己的一切從頭到尾講一遍,她會覺得羞赧。
於是夏芷言選擇了這種方式。
“密碼是你的生日,我先去倒杯水。”把存放著完整文件的IPAD交給江南溪以後,夏芷言站了起來,如是說。
江南溪沒有攔她。
她心知肚明夏芷言所言隻是借口,她需要一個逃避的契機。江南溪完全可以理解。就連她自己對姐姐坦白過去之事的時候,也是借著郵件作為媒介傳達自己的心意。
手裡的ipad明明是按照規格生產的,不到500g,但握在江南溪的掌心,沉沉的像一塊巨石。
加劇這設備重量的不是外殼,而是其中包含著的屬於夏芷言的真心。
江南溪很珍惜。
輸入生日後,屏幕解鎖,就連鎖屏界麵都是她的照片。不是單獨拍攝的一張,而是那種拚接出來的壁紙,壁紙中有著江南溪從小到大的瞬間。
江南溪知道粉絲也喜歡給自己做類似的壁紙,但眼前夏芷言所擁有的這張,應當是獨一無二的,她自己製作的。因而裡麵好些照片都是未公開的。
江南溪滑進文件,夏芷言已經專門建好了一個文件夾,名為《TO南南》。
指尖輕點進去。
唰地一下,高刷新率的屏幕上瞬時出現了上百份文件。每份文件都已經按照時間日期的順序排列好。
江南溪沒點開。
她其實已經知道這些文件代表著什麼。
關於她和謝夢魚的對話,她留了一小段,沒有講給夏芷言聽。
在謝夢魚說完一長串堪稱胡編亂造的發言以後,她的語氣認真了些,問:“你這樣跟夏芷言異地戀沒問題嗎?”
江南溪:“什麼意思?”
謝夢魚說:“夏芷言她——你不知道對嗎?那我還是不要說了。”
“這是她的隱私。”謝夢魚歎了口氣,“雖然我也是意外得知的,她根本不知道我已經了解這情況。”
謝夢魚講,她和夏芷言分手後,她不死心,偷偷跟蹤過夏芷言。那段時間她總是每周定時缺席,謝夢魚誤會她有出軌。
聽到這,江南溪語氣嘲諷:“你居然會這樣想。”
“她不是那樣的人。”江南溪說。
謝夢魚:“你就不會誤會?”
江南溪:“不會。”
在成為戀人之前,她和夏芷言是家人。她了解夏芷言,明白夏芷言,她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如果真的不喜歡了,她會處理和交代好一切,攤牌說明白以後,再抽身離開。
活該謝夢魚變成前任。
江南溪想。
也得謝謝她變成了前任。
謝夢魚輕笑一聲:“總之,你可以問問她,彆說是我講的就行。”
江南溪:“分手了還怕你做過的事被她知道?”
謝夢魚:“人嘛,得要臉。”
“那時候年輕不懂事。”
江南溪:“我年輕,也沒不懂事。”
謝夢魚:“”
這小孩嘴挺能懟啊。
江南溪沒跟她廢話,確認謝夢魚沒話講以後,掛了電話。掛斷電話速度之快,讓謝夢魚最關鍵的一句話都沒時間說出口。
瞧她這樣腦子。
打給江南溪分明是想問問她要不要演戲,怎麼儘說些無關緊要的八卦了?
謝夢魚撚起茶杯,湊到唇邊品了一口。
過了這麼多年,她對夏芷言早就沒了感情。但兩人總算是一同經曆過一些時光。那些她沒做好的事情,她希望江南溪比她做得更好。
畢竟這個世界上總有人要幸福,不是嗎?
她希望夏芷言能幸福。
不是那種冠冕堂皇,分手時為了麵子,一時賭氣說出口的話。而是真心誠意地,出於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祝福。
夏芷言如果幸福的話,她的遺憾也會少一些吧?
謝夢魚沒當著麵給江南溪說破夏芷言隱瞞的事情,但言下之意,大概是什麼難言之隱。江南溪猜到會是某種病症,打開文件以後才確切地明白究竟是什麼。
第一次與醫生的會診,是十一年前。
一開始夏芷言隻是去做心理輔導,記錄裡寫,她在表演中容易有難以出戲的情況出現。
再往後,是她對自己是否擁有維係親密關係能力產生了質疑。記錄中提到了謝夢魚,提到了她的父母,也提到了江南溪。
在夏芷言所有擔心懼怕的關係裡,江南溪是那個例外。
“那孩子很喜歡我。”記錄中,夏芷言這樣說,“她在的話,我也會覺得心安許多。”
醫生很犀利:“為什麼覺得心安呢?為何又覺得與她的關係和其他人完全不同?按道理來說,父母才是通過血緣和你聯結的人。許多人會認為,不論做什麼,這份聯結都不會停止。而你正好相反。”
一個與她本毫無關係的小孩,成為了她最信賴最安心的存在。
“唔。”夏芷言思索良久,回答,“或許因為這是我主動選擇而來的家人吧。”
醫生問:“那你的戀愛對象呢?”
夏芷言沉默了。
“戀愛不一樣。”她說。
至於為何不一樣,記錄裡沒有再寫一字。
再往後看,夏芷言看醫生的頻率降低了,可能與她工作繁忙的程度有關。又過幾年,她入戲出戲的毛病減少,卻被確認了另外一種病症。
肌膚饑渴症。
這個病症的名字一出現,躲藏在生活細節裡的那些微妙瞬間和感慨就一並在江南溪的腦海裡出現。
原來如此。
她想:原來如此。
早年給夏芷言問診的醫生退休了,新來的醫生姓徐,成為了夏芷言的新任醫生。
他們保持著每月一次會診的頻率。
夏芷言的症狀起起伏伏,但都不算太麻煩。
直到不久之前。
過度的渴望帶來的痛苦將夏芷言裹挾。
“出什麼事了?”徐醫生問。
夏芷言說:“我好像愛上了一個人。”
徐醫生:“方便的話能告訴我是誰嗎?”
夏芷言:“你知道的。”
她講:“我家小孩。”
徐醫生回:“聽你用‘愛上’來描述這段關係,但在這之前,你不也愛她嗎?”
“不一樣。”夏芷言說,“跟以前不一樣。”
徐醫生:“哪裡不一樣呢?”
夏芷言:“以前是家人。”
她說:“現在是戀愛。”
徐醫生:“但她還是那個人呢。”
“改變的或許隻是你看待她和這段關係的方式,以及你自己在這段關係裡對自己的評價與看法。”
夏芷言很沒有信心。
徐醫生是這樣說的,江南溪也看得出來。
她對‘戀愛’這個詞彙,對‘愛情’這種東西,天然抱有恐懼。江南溪雖然沒有什麼心理谘詢的經驗,但她猜,這和夏芷言童年時目睹母親與父親的愛情關係有關。
人對某種事物的認知都是被建立起來的,而不是天然存在。
不管這種認知是經由自我建立的,還是被他人無意識灌輸的。
就像是江南溪——
她雖然長久以來,由於未被夏芷言領養之前的經驗,總覺得自己該做個乖孩子,懂事的孩子,才能得到想要的。
但夏芷言用長久的包容與關愛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她存在,就值得被愛。
不需要理由和條件。
儘管內心裡偶爾依舊有恐懼的烏雲飄過,但江南溪總會叫自己的思緒停下來,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她不能懷疑,懷疑就代表著傷害了夏芷言的真心。
江南溪是在夏芷言的愛裡長大的。
現在,她想,該她陪夏芷言長大了。
夏芷言端著水杯進來的時候,江南溪正合上ipad。她沒往裡走,站在酒店臥室與客廳的隔斷之處,半邊身子倚靠著牆壁,捧著水杯,指腹在杯麵上輕輕摩挲。
“看完了?”她輕聲問。
江南溪點了點頭。
夏芷言覺得有些緊張。
她很多年都沒有這種感受了。
就像是第一次去參加電影試鏡一樣,江南溪的那雙眼就像是能把她看透的鏡頭,赤·裸·裸明晃晃地照著她,將她看得一覽無餘。
她低眸避開直視的目光。
“有什麼想問的嗎?”
江南溪頷首:“有。”
終於來了。夏芷言說:“你問。”
問什麼,該答什麼,她剛剛已經偷偷做好了準備。
如果南南因此而擔心懷疑她表現出來的行為,確定關係的原因是因為病症。夏芷言也認為這情有可原。畢竟這事不管換到誰身上都會迷糊。誰知道眼前的人是因為愛而擁抱自己,還是因為病而擁抱自己呢?
如果吵架的話,她會哄的。
雖然想過很多分手的事情,但這一刻,當這種可能性真的來到夏芷言麵前的時候,她突然又變得不舍和害怕。
她捧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指尖都在泛白。
江南溪歎息一聲。
就在夏芷言心高高懸起的時候,她走過來,輕輕拿走夏芷言手裡的水杯,溫柔地和她十指相扣。
“累嗎?”江南溪心疼地說,“很辛苦吧?”
“抱歉呀姐姐,我到今天才知道這件事。”
“現在要抱抱嗎?”江南溪揚起燦爛的笑容,“不知道你想不想,但這一刻,我很想緊緊擁抱你。”
夏芷言眼睫微顫。
“你不擔心嗎——”
江南溪抱著她,拍著她的背,耐心地問:“擔心什麼?”
“噢,擔心你不是真的喜歡我?”
心思被說中,夏芷言身子一僵。
江南溪笑起來:“不擔心啊。”
“如果真的是那樣,我反倒覺得也沒關係。也很不錯。”
“靠近我是因為病症的話,是不是意味著,我就是你的解藥呢?”
“姐姐,愛我也好,利用我也罷。我都心甘情願。”
“更何況——”
江南溪親了親她的發頂。
“我不傻。”她說,“我知道愛是什麼。”
喜歡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但愛不一樣。
愛是衝動之後仍舊願意選擇,愛是堅守,是責任,是拚儘全力後仍覺虧欠。
若是夏芷言對她不算愛。
那江南溪想,在這世界上,她找不到第二個愛她的人了。